第五十章
信王裴榮辰的母親據說是新帝還是太子時的一個宮女, 不知道那個宮女是怎麼瞞過去眾人眼睛的,一直瞞到了臨産,一個八斤重的男嬰呱呱墜地, 彼時還是太子的裴懷遠才知曉自己已然為人父, 這個孩子最後活了下來而宮女在産下男嬰之後就像是烈日下的一杯水,莫名其妙地蒸發不見了。
這等事情裴安懿幾乎是不用想, 必然是李家的手筆——李飛遠不會允許新帝的第一個孩子非李氏女所生,更不會允許那孩子的生母還活著。裴安懿猜測李飛遠留下這個孩子存的應當是以備不時之需的心思,若是李皇後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李飛遠估摸著應該會故技重施,將這個孩子指黑為白的過繼到李皇後膝下。
只是連老謀深算如李飛遠都沒有想到, 引狼入室養虎為患,自己親手把這一頭披著羊皮的狼一手扶持到了太子之位, 最後一步一步蠶食世家, 自取滅亡……裴安懿闔眼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 心中思緒活泛翻湧。
信王親母已然故去,那選妃的事情,自然落到了李皇後身上, 李皇後出面,設宴禦花園, 宴請京城女兒家。
今日是個豔陽天,禦花園春光大好,裴安懿來此處卻不是為了賞春光, 李皇後高坐上首,裴安懿坐於左位, 回宮的見夏郡主則坐在裴安懿下首,信王坐在右邊, 用一道屏風隔開,而亭中是各家的適齡女兒家。
王阿花立於裴安懿身後,餘光環顧四周,心中一面看一面發出嘖嘖稱奇之聲,皇帝的禦花園真當得上一句“萬紫千紅”,奇花異草爭奇鬥豔,各種花朵競相爭春,牡丹豔麗芙蓉清秀,芍藥絢爛百合如錦……假山怪石嶙峋,錯落有致的妃分佈著。池中碧水悠悠,三兩條錦鯉在水中游動嬉戲,往深處探去,深處古木昇天,綠葉繁茂,□□至上落英繽紛,各色女兒家們身著繁錦,步履輕盈,在花間穿梭。
注意到王阿花遊離的目光,裴安懿心中微微泛酸,輕咳幾聲,王阿花略略收回了目光。沈蝶手心中微微發著汗,她一個暗衛,倒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場面,她一派女使模樣,站在自家殿下後頭。
女賓來得太多,席位便排成了好幾排,為首的是李家的女兒家——李飛遠膝下只有一獨子,來的是旁支的一個適齡女兒家,裴安懿略微掃了一眼,那姑娘眼中透著機靈勁兒,像條水蔥似的水靈。
至於張家,裴安懿掃了一眼宴請的名單,此次來的是張家的第三女張挽清,聽說是個才女。
而後便有武將家的女兒,侍郎尚書家的女兒家們。而僅次於李家的第二大世家王家,倒是沒有派人過來,看起來像是不像摻和這趟渾水。
“今日春色正好,”李皇後柔聲開口道,“本宮想著不如將各位姊妹們一同叫過來,方才不負著春光。大家可別嫌宮路遠遙心中憤懣。”
“皇後說笑了,”坐於下首的賢妃翩然開口,“年輕姑娘啊都愛熱鬧,您將大家請來一塊兒熱鬧,大家高興還來不及呢。”
王阿花望著這位面生的年輕妃嬪,一顰一笑皆像一朵妖豔的芍藥花一樣,聲調高而尖,張揚而有著生命力。與這腐朽的宮裡格格不入。
賢妃是王家的女兒,同李皇後一道入宮,只不過平時甚少參加什麼家宴的出來走動,故而存在感著實不是很強,趕上信王取親這遭大事,方才出來略微露了面。
賢妃這麼一說,下方便陸續傳來附和之聲,女兒家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場面變得熱鬧起來,也起了話頭。
見如此,李皇後便按照宮裡宴請的流程傳了膳,一群姑娘們嘰嘰喳喳地聊著天吃著飯,吃過了飯又開始玩鬧,先是拿來了針線,幾個姑娘掏出手帕,聚在一起議論著今年長安最時興的樣式。
裴安懿垂眸,安靜地用著膳,這一類的事情她自小便沒有興趣參與。
李皇後見狀幾次欲要開口打斷,但無奈威壓太小幾次又欲言又止,賢妃見狀,適時開口道:“娘娘,我看這也差不多了,幹吃飯也沒什麼意思,不如趁著這春光,以花為題,學著詩社的做派,讓大家比一比?”
眾人聽到這話,抬頭看向賢妃,心中有點疑惑,唯獨是李皇後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點頭道:“也好,那就依你說的辦吧。”
賢妃笑著招呼眾人回到位子上來,隨後朗聲道:“眾位妹妹都是未出閣的女兒家,今日不如一道擊鼓作詩,大家比上一比。”
“至於這評委,我同皇後娘娘皆有好多年沒做詩了,不如就叫信王來評一評。評出個一二三來,到時候,去禦前求個賞賜。”
所有人聽聞這話,皆是一愣,而後神色各異。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卻是茫然不知所措。
這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了,皇後將未婚嫁的女兒家們宣入宮,又不避嫌的隔著屏風叫信王在場,加之賢妃這一席話……這宴,表面上是一局作詩局,個中女兒以花為題,擬詩一首,交由皇後,實則是信王選妃之實。
蔣見夏打量著底下每個人的神情,有人置身事外彷彿這件事情與自己無關,有人反應過來之後蠢蠢欲動,蔣見夏玩味一下,然後脆生生開口道:“娘娘,見夏也想作詩!”
李皇後聞言一愣,裴安懿也是略微皺著眉頭,不知道眼下這是唱著的哪一齣。
忽然之間,傳來太妃入席的通報聲。
蔣見夏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蔣老太妃威名在外又不常露面,早就成了閨中女兒家們口中十分傳奇的人物,所有人起身行禮,等到太妃落座之後,才回身坐下。
蔣老太妃淡淡睨了自家外甥女一眼,中氣十足的開口道:“今日這個熱鬧,老身也來湊一湊。”
裴安懿望了望李皇後,又望了望賢妃,目光轉了一圈,兩位皆是面露驚訝,
雖然捉摸不透這蔣老太妃忽然“湊熱鬧”的意圖何在,但這戲是越看越熱鬧了。
蔣見夏的嘴角只是略微僵了一瞬,便繼續笑著道:“太妃娘娘,見夏也想作詩。也想熱鬧熱鬧。”
“不可。”蔣老太妃言簡意賅的回絕道。
聞言蔣見夏並不罷休,反倒是轉身朝著屏風中的人笑道:“信王哥哥,你我許久沒見,你想不想看看見夏作詩的水平有無退步?”
裴安懿見狀抿了一口清酒,雖不知道這位見夏郡主是個什麼心思,但如此一番估摸著是想當王妃了……而看樣子蔣老太妃匆匆趕來,應當是得了訊息,想要阻止自家外甥女往火坑裡跳。
皇家王妃有什麼好的……裴安懿想起兒時天真浪漫總是跟在她屁股後面一口一個“安懿姐姐”叫著的小孩兒,如今一朝回長安竟也貪戀起了皇家富貴起來,裴安懿心中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看著一位妙齡少女巴不得跳火坑,可惜又無奈。
蔣老太妃不愧是將門之女,虎虎生威地敲了敲柺杖,瞪了屏風後的毛頭小子一眼,頗有一種要是敢點頭拐走自家外甥女便一榔頭敲死對方的威武之風。
信王盯著欲要撕了他的蔣老太妃,笑道:“這是哪裡的話,想當初郡主三歲便能出口成詩,本宮還記得太傅在父皇面前誇贊你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神童,許久未見,本宮也想再次領略一下郡主的詩,飽飽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