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禦書房, 張德清已坐於下首。
裴懷遠沒在大殿之上宣她,反倒是選在了禦書房,裴安懿心中便品味出了些不尋常的味道, 如此行動新帝內心應當不想把事情鬧大, 既然如此,新帝的態度約莫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新帝想保下監察司。
思及此處,雖然裴懷遠面色黑得像炭塊,裴安懿心中卻是有了底,她緩緩拿起摺子,一瞧。
這件事說大不大, 說小不小,她此前幾日叫許言鍛帶著她的手牌, 青天白日裡帶兵去將制鹽司團團圍了起來。想要看制鹽司的採買進貨的簿子, 那制鹽司的幾位司使司查自然是不準的, 同幾位兵士起了口角,不知怎地竟打了起來見了血,事情鬧到了禦前, 張德清連忙寫了摺子下來。
這才有了刑部戶部都上來參她一本的事情。
裴安懿掃了摺子一眼,寫摺子的人無非就是借題發揮, 從許言鍛領著的奇兵營明裡暗裡將火燒到了她身上,斥責她目無法度,行事乖張雲雲。
裴安懿面無表情地掃完這篇奏摺, 紙上墨跡未幹,看上去是急匆匆寫了之後就迫不及待進宮面聖, 想向她討要個說法來。
裴安懿隨意將奏摺往桌子上一擲。
裴懷遠見狀,皺了皺眉頭, 瞧了一旁的張德清,象徵性地斥責道:“你是監察司司主,不是什麼強盜,朕聽說你青天白日裡竟叫人去把制鹽司的簿子搶出來……你到底是在查案還是耍橫?”
裴安懿輕輕轉動著手上的鐲子,不應。
張德清本就黑著一張臉,見裴安懿如此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好得很啊,好大的威風啊長公主殿下。”
“陛下,”張德清理了理衣袍,朗聲道,“朝堂之事,向來不可兒戲,長公主如今差人鬧事,當市打架,此行徑同土匪強盜有何分別,將朝政視作兒戲,這查案一事,怎可交給長公主?”
“張大人。”裴懷遠頓了頓,到底是裴安懿這邊先不佔理,他作為一個帝王,總不好偏心得太明顯。
裴懷遠望著底下面無表情的女子,皺了皺眉頭,當時同他說的天花亂墜,他以為這個“妹妹”會有什麼手段呢,竟也是一些小兒科不入流的手段,事情沒辦成,空叫人拿了把柄做文章去,到現在不也是得叫他擦屁股嗎?
到底是個女人。
裴懷遠耐著性子道:“你如此想要看一看制鹽司的薄子,可有證據表明是制鹽司出了了問題?”
“沒有。”裴安懿言簡意賅。
“沒有?”裴懷遠一愣,隨後聲音中帶了三分怒氣道,“沒有你就敢差人去鬧?”
張德清見狀,冷哼一聲,“殿下,你身為女子,怕是尚未弄清楚朝政之上的一些規矩。”
“陛下,長公主惹下如此禍端,不重罰是萬萬不可了。”
女子女子……又拿女子二字說事。裴安懿壓下心中的不快,冷聲道:“也亦是沒有證據證明這制鹽司沒有問題。”
“如果制鹽司要是沒有端倪,又為何不肯將採買薄交出來?又為何一直要遮著掩著?”裴安懿淡聲開口道。
“不知殿下說著的‘遮著掩著’是什麼意思。”張德清開口道,“調出賬本薄子都要按照規矩來辦事情,殿下得了搜查令,我等自然配合殿下,豈有遮著掩著一說。”
裴安懿蹙著眉,手指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的玉鐲子,玉石冰涼的觸感叫她煩悶的心冷靜了下來,她本是一刻都不願同此等人扯皮,但想及自己的打算,還是耐著性子拖時間周旋道:“張大人辦事情拖沓不力,嘴皮子倒是很利索。”
“如今制鹽出了這麼大的窟簍,張大人一不來請罪,二不去自查,倒是參起孤來了。”裴安懿聲音更加冷了三分,“張大人,調出搜查令得花上足足半月,等你口中的‘流程’走完,孤看這個案子也不必再查下去了。”
張德清被氣得臉色鐵青,嘴唇翕動,被這番話堵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裴懷遠見狀,出來打圓場和稀泥道:“到底是安懿你行事又差,不過——”裴懷遠話鋒一轉,“你也是為了社稷,心憂百姓。朕想張大人也能理解。”
“安懿,到底是你下的令,”裴懷遠繃著一張臉,道,“那制鹽司的傷者所需的醫藥錢,朕命你出十倍送予那些傷者,從你俸祿裡罰。”
果然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裴安懿皺了皺眉頭,如此輕飄飄地揭過去,反倒是損了監察司,此事若是新帝不嚴懲,難保世家不會藉由此去大作文章。
如此輕輕放下,根本堵不住世家欲要借題發揮的嘴。
“陛下!”見裴懷遠如此輕輕揭過,張德清不滿道,“此事——”
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了。
裴安懿緩緩開口道:“孤如此行事,的確有違法度。”
張德清、裴懷遠皆是一怔,不知道裴安懿這是要唱哪一齣。
古語有雲,‘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裴安懿說得擲地有聲,“孤自請庭杖二十,以正法度。”
張德清與裴懷遠皆是一驚,張德清張開的嘴又閉上,閉上了又張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