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行兇的十幾秒裡,沒有一個人上來阻止我砸碎窗戶,也沒有一個人因為我發出的聲音停下來。他們就像一道道設定好的程式,而我不存在於任何一個執行節點,我是多餘的、無意義的、根本不存在的,我就像是已經死了,或者從來沒存活過。
我的“同學們”嬉笑著從我身邊路過,回到教室裡聽著老師念起冗長的課文。他們就好像看不見我,我還沒有牆角的垃圾桶起眼。
“我所處的環境真的是“現實世界”嗎?我會不會進入到什麼虛擬遊戲裡了?”
我突然産生了這樣的疑問。
空曠的走廊裡回蕩著機械的上課鈴聲,我意識到指導員站在我身前,用微涼的手指握住了我的手腕。他拉著我走過一個個吵鬧的教室,我們就像兩個透明人,亦或是兩個不屬於這個維度的異類。
他是唯一一個,能“看見”我的人。
我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我的大腦裡一片空白,有個細小的聲音不停地在我耳邊迴旋,嗡嗡作響,就像資料不穩定的廣播電臺。
我被指導員帶進了校醫院。
年輕的實習醫生一言不發地給我包紮傷口,消毒水和鑷子在我皮開肉綻的手心裡來回作妖,我突然覺得委屈,這種奇怪的情緒在我的胸腔裡翻滾發酵,並在在指導員松開我手腕的那個瞬間,炸得我猝不及防。
佔有慾猶如野草般瘋長,我終於聽清了耳畔那個吵鬧的聲音,它帶著孩子的聲音特有的尖細,聲嘶力竭地尖叫著。
“你不可以離開我!你不可以離開我!!!”
被包裹好的傷口處傳來尖銳的疼痛,我一把拽住指導員的手腕,牙關緊咬幾乎瞠目欲裂。我的腦海中亂成一團,彷彿思緒被抽幹後填滿了粘稠的膠水,我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不應該說什麼,我只是看著他,整個人無法抑制地顫抖。
我看著他蹲下來,雙手握住我完好的、冰冷的左手。
他說:“我在這裡陪你。”
他眼睛清澈明亮,不帶一絲煩躁地圈著我的身影。那一瞬間我的心髒突然奇怪地安靜下來,像是吃飽了的小動物,心滿意足地睡進胸腔裡的暖床。
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病態。
我就像個斯德哥爾摩患者一樣,在長達數十天的“黑暗”後對第一縷陽光俯首稱臣。我毫無知覺地掉進了獵人的陷阱,還對陷阱裡的“誘餌”留戀不已
我已經逃不掉了。
我身陷囹圄,無路可逃。
……
【9月13日】的日記戛然而止。
殘存的墨跡並沒有告訴印桐“我”做出了怎樣的決定,信封裡只夾了這幾張沒頭沒尾的日記紙,彷彿這個故事依舊未完待續。
他按順序整理好了那一沓日記紙,拎起來對光瞅了半晌,清晨的暖陽穿過玻璃窗在紙面上留下斑駁的光點,映得那些淩亂的墨跡也像是成了什麼書法名篇。
印桐伸手捏了下第二封信的厚度,打著哈欠瞟了眼漂浮在手腕上的時間。
事實證明,在意識尚未清醒的時候,人的視覺和思維往往會産生較大的延遲。就好像他眼睜睜地看著手腕上的8:59變成了9:00,卻依舊被炸響的鬧鈴聲嚇了一跳。
尖銳的鈴聲在房間裡回蕩,印桐手忙腳亂地關了鬧鈴,癱在床上望著頭頂的天花板,驚魂未定地長籲一口氣。
9:00,距離開店時間僅剩下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