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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18:46,三樓教室。
印桐從噩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地癱在桌面上大口喘氣。
他夢到了自己之前和譚笑的對話,又隱約看見了christie那張布滿血跡的臉,相似的場景仿若一場無法逃避的夢魘,晦暗的黃昏一遍遍重演,就像有什麼人在無聲地叱責著。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他趴在桌面上,卻像趴在無數道視線的中央。彷彿有什麼透明的高大的怪物擁擠在這間教室裡,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狼狽的模樣。
——我做錯了什麼?
印桐茫然地喘息著,仿若一條將要渴死的魚。他聽到無數個細小的爆破聲,就像有無數隻眼珠鑽出了剝落的牆皮。
——它們正在看著我。
——它們全都在看著我。
他不敢抬頭,不敢回頭,茜色的夕陽越過玻璃窗鋪滿他視野中的地面,彷彿一條不斷蜿蜒的血河。
這條河中劃過一道漆黑的身影,“咚”地一聲砸在了樓下的花壇裡。
印桐猛地閉上眼睛,從喉嚨裡擠出了一聲模糊的“嗚咽”。
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又理不清自己為什麼會産生這樣的感覺。他端坐在椅子裡顫抖地捂住自己的臉,啜泣著就像個慘遭遺棄的孩子。
然後在安靜的教室裡,他突然聽到了模糊的“沙沙”聲。
——就像有人在用粉筆寫字。
印桐抬起頭,從模糊的視野中看到黑板前正站著一個孩子。
它看上去不過四五歲的年紀,背對著自己,蒼白的面板宛若新刷的牆壁,單薄的後背上浸滿了殷紅的血水。
——它在寫字。
印桐想。
——它在黑板上,一遍一遍地描寫著我的名字。
從他的角度根本看不清黑板上到底有什麼,但此時此刻印桐卻清楚地意識到,對方在寫的就是“印桐”兩個字。它用那隻小小的手,握著那支會掉灰的粉筆,汙濁的血水混著眼淚泡濕了它柔軟的衣襟,溫暖著它留下的冰冷的腳印。
它固執地描刻著那把傘下的“印桐”,就像要將自己的靈魂刻進去。
印桐站起身,看著那個小巧的身影在黑板上印下了一個清晰的血手印。
——他在哭。
他恍惚間意識到,那些細小的啜泣聲是這個孩子憋在喉嚨裡的哭音。
而後突然間,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孩子停下動作,就像是聽到什麼一樣猛地轉頭看向教室門的方向。他丟開粉筆慌不擇路地向前門跑去,小巧的腳板在地上印下了一串血跡。
印桐跟著孩子的動作向門外跑去,一路撞得桌椅發出刺耳的雜音。他踉蹌著就像要跟上孩子的步伐,然而心跳聲宛若雷鳴般砸得他眼前滿是淩亂的黑點,門把手彷彿越走越遠甚至漸次要沒入視野的盲區,以至於他猛地向前跑了幾步,磕在門上撞得頭暈目眩。
他聽到有人在哭,聽到有人在劇烈地喘息,繁雜的聲音在他腦海中交織撕裂,最後彙成一道清晰的聲音。
——“不要開門。”
那個聲音說。
——“不要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