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嗎?”
“不是。很好。比以前好多了。可惜我沒有時間去習慣。”
要怪只怪他太笨,犧牲了不該犧牲的。
幸好,這個人弟弟從不曾放棄他。
不能明目張膽,就偷偷給警察局全域性送一個盒飯。警局裡都不是笨蛋。無論給誰,這盒飯最後總會到霍秋水手裡。
奶奶到處跑,他忙著抓賊的日子裡,是他跟賈律分頭行動找遍整個安居島。
奶奶去世的日子,是他聯系墓園,暗中打點。
賈律不在的日子,是他每天早中晚三通電話提醒他吃飯、睡覺、少喝一點酒。
霍秋水把自己大汗濕成透明的手帕塞進警察服胸前的口袋。跟賈律的照片放在一起。
他摘下警帽,寸頭頂升騰而起熱氣。一半是跑太久熱的,一半的被這個弟弟的愚蠢氣得。
他覺得自己熱得全身都要炸開了。這個弟弟還在傻傻地祝福他脫離苦海,絮絮叨叨地說什麼在那邊要自己照顧自己,不然就找一個人幫個忙。
“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知道回去不容易。但是隻要能回去。無論過程怎樣,結果是好的不是嗎?表哥!這個島上沒什麼值得你留戀的。你早點,”
霍秋水按捺著要打人的沖動,試圖嚴肅地跟他講道理。還是忍不住。捧過囉裡囉嗦的他弟弟額頭,抹開礙事的劉海,腦門兒狠狠往下砸。
許久沒被霍秋水這麼“教育”過的霍山扣捂著額頭,後退兩步蹲下。身子止不住地哆嗦。抓著自己的頭發,身體抖得像個篩子。
他又發病了。
跟第一次發病時候原因相似,勾起了他試圖遺忘的過去。
幼年時候,霍山扣因為倒賣遊戲卡賬號,賺了點小錢,被小混混堵小巷子裡。霍秋水及時趕到,把那些小混混打得頭破血流。霍山扣在不屬於自己的血泊中瑟瑟發抖。最後還是被霍秋水揹回家的。
他躲在媽媽懷裡,一個晚上不見任何人。別人碰他一下都要發了瘋地抓自己的頭發,連扯到皮肉都不管。
他的母親當時嚇壞了。就抱著他,溫柔地摸他的頭。跟他說表哥是為了他才下的手,你要原諒他。他不肯,說要送走表哥,不要這個可怕的表哥。
他依稀記得母親捧著他的臉,很認真地告訴他,“這些事我本不想說,現在只說給你聽。你跟秋水是兩兄弟。他就是你哥哥,不是表哥,你們身上留著一樣的血,你必須原諒他。
四郎去了從軍。他說回來之後會娶我過門。我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你們霍家的聘禮。我歡歡喜喜進門,哭哭啼啼活著。下聘禮的,不是四郎,是他哥哥大郎。四郎在軍營裡犧牲了,我還可以怎樣?
我以為這一世自己都只能跟著那個發了瘋賺錢的丈夫。我以為自己沒希望了。除了在空蕩蕩的大院子裡面打掃,做飯,照顧秋水,我不知道自己還能靠什麼活著。
後來,四郎回來了。他騙我。四郎根本沒有死。他只是斷了一條腿。
四郎回來了。四郎不介意我的過去。四郎跟我在你三姑姑的安排下逃出來了。
你三姑姑霍三娘,現在叫寧三娘。是大陸那邊日升昌當家的三姨太。
三娘很有手段。她丈夫的人幫我把你爹抬上大船,給我們找了這份廠裡的工作。我們把他們給的大房子賣了,換了點錢給你爹做治療。
他們回去了。我們倆活得窮,至少開開心心。後來就有了你。
你知道嗎?
山,是你帶我找到了秋水。我以前不敢跟大郎爭。我知道你一向對人性情冷淡,外面再笑臉相迎,都不會輕易把陌生人往家裡,往親人面前帶。
是你把人帶過來的。你說真心想待那個人好,好一輩子的。你還記得這些嗎?”
他一直很懂事。買遊戲卡也是自己去賣花幫別人寫作業賺來的錢。媽媽告訴過他,家裡的錢是要給爸爸看病的,不看病爸爸會死。
他見過汽車碾過馬路上扁扁的小貓小狗屍體。他家沒多餘的飯菜養貓狗,他總會留下一點白米飯不吃,拿在手心,在小公園餵它們吃。
他在很小的時候已經看過了無數次的生離死別。他很早就明白死亡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