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字畫。我給他安置了另一條路那邊那片小竹林。他很喜歡。寫首詩,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給它取名梅園。那院子裡靠牆那一排梅樹,就是他親手栽下的。他在那裡天天寫字作畫。就是一副都不肯留給我。死都不肯給我!”
說到此處劉一手捶胸頓足。把如願得知七王爺在此處而歡喜雀躍的旭嚇了一跳。
“死了?”
“燒了。”劉一手狠狠把柺杖往地板上一戳,憤憤道,“全都燒了!那個狠心的!不把字畫賣給我。一個字都不留給我!他又瑞瑞嚷嚷著吃我的住我的不好。我想找個理由讓他良心好過一些都不行。我們為這事吵了大半輩子。還好,他睡過去的時候摸著佳明的頭說,還好多活了這幾年。那個《吾兒》,就是寫給家明的。”
說著,劉一手抓住旭的手像抓住了救星。“小旭啊,你是個孝順的。我老人家沒別的指望,也沒幾天好活的。你看我這滿牆都是他的字畫。可我哪個都不相信。他說過,這些都不是他寫的。我不曉得他說得是真是假。我就知道,這一幅《吾兒》一定是真的。但是這個,是要留給家明。不能隨我陪葬了去。你那本詩集,”
“這是家傳之寶。不賣。”你的故事說得再悲慘那也是你自己活該。這句旭沒說。
劉一手抹了眼淚,搭在旭手上,涼得旭直打顫。
劉一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央求道:“那你能不能遂了我的願,在佳明手上拿幾副真品,放在我棺材裡?這樣我就心足了。”
“你自己去說。”
“家明跟他七叔一夥的。都不肯給我。”
你自己家的事情你要我一個外人怎麼滴?旭心裡這麼想,臉上只是很為難,悄無聲色收回自己的手,嘴上說著:“佳明不見得就有她七叔叔的字畫。我父親手把手教我寫字,自己也沒有在紙上寫過一個字。”
劉一手一把給他抓回來,斬釘截鐵道:“一定有!”
旭被他這聲如洪鐘的耳邊一吼嚇了一跳。
“抱歉。一時激動。那個人喜歡寫詩送人。送給自己看得上的人。他看不上我一身臭錢。他喜歡家明這個孩子。我媳婦兒生前親眼看著他在朝日的餘暉裡抱著家明,走出竹林,送回來我家。除了那一次,他從來沒有踏出過竹林半步。說他不偏愛家明,我不信。”
又問,“你身手怎麼樣?”
旭腦袋瓜子一轉,“找個東西還是可以的。”
“那就好。我就盼著你到梅園去,找一找。就是找著半個字也好。”
劉一手這意思就是偷了。拜託一個外人偷自己女兒的東西,虧他想得出來。
要不是為了偷進梅園找七王爺,旭才不會答應這苦差事。
從小徑過來的路上,旭左右兩邊都是遮天蔽日的竹林。用稻草在下面捆了道兒,把壓過來的竹子固定回兩邊去。中間鋪了青石板,不讓它們從地下往上抽芽。這就算是一條路。
到了道場前,還有兩叢肚子胖胖的羅漢竹。可見這主人是多偏愛竹子。
然而,此處名叫梅園。因為道場旁邊是不允許種竹子的。怕長成一叢淹沒了道場。像是為了補償,梅園裡面大院子,種的全都是梅。
旭偷偷進來,藏在羅漢竹後面往裡看。窗明幾淨的道場,劉佳明正蹲著,推著抹布來回地擦榻榻米。
老婆大人愛幹淨。同時,打掃道場也是她三省吾身的方式。當初搶奪溫泉專案被寧家虐了,她也是愁得到梅園來擦了一晚的地板。
旭耐心等待。等劉佳明進去盥洗抹布才迅速爬上房梁,又順著這粱木在近三畝地的道場來回轉悠。
道場裡空空如也。別說七王爺的墨寶,一張紙都找不到。旭想,那就算了。回去那會兒,低頭一看,下面的人正好抬頭看樑上的他。
劉佳明臉上沒有一點驚訝。反而有點,期待?
“喲。”端起手上溫好的青梅酒沖他敬了一杯,“辛苦了。下來喝一杯再走吧。”
確實,自己這麼點小伎倆,哪裡瞞得過劉佳明這個武道大家?前世,居的本領可全都是她這個師兄教的。
旭也沒隱瞞,說了劉一手的委託。
劉佳明聽後哈哈大笑。“七叔叔的確很疼愛我。親自教我寫字。但是他自己寫的字都是一個不剩地燒光了。”
和劉一手說得一樣。旭抿一口熱得剛剛好的青梅酒,“我明白。她七叔叔要存在,必須要低調到不存在。本該在刑場上死去的人,當然不可以在荒島讓自己的字畫存世。”
青梅酒不夠一年。說是酒,其實很淡,度數不高。劉佳明又是用的那種兩根手指可以環住邊沿的小酒杯。旭這一抿,沒了。
“還是你這個外人看得明白。偏偏我老爹不信我!一口咬定我偷藏了七叔叔字畫。”
劉佳明從面前溫酒的竹架子下面拿出來一個冰裂紋闊口大海碗。提起梅花紋樣的大肚窄口小酒壺給他滿上。自己從一旁茶幾高的梅瓶裡面倒出一點進空酒壺裡,再放上竹架子,挑通了下面的煤。一點點溫著。
劉佳明低著頭挑煤。旭看不見她說這話時候的表情。光是聽語氣,似乎有點苦澀。許是劉一手就這事兒逼得她太多,旭也沒多想。
“他說就你讓七叔叔走出了梅園一次。”
沉默。空氣中只有青梅酒的芬芳。
煤炭偶爾炸開的聲響驚動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