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縣南,東側山頭隱於朦朧月色之下,影影綽綽間,數道人影于山巔奔突、疾衝,卻又不敢靠得太近。
俄而,後方人群中槍聲驟起,前頭奔逃的隊伍裡,不時有人慘叫著撲倒在地,臉上寫滿驚恐。轉瞬,後方人馬如潮水般湧來,踩踏而過。
山道之上,一具具屍體漸次堆疊。此次交鋒,近身肉搏並未上演。自山賊暗中摸來欲行偷襲被察覺,至民兵開槍反擊,雙方始終相隔一段距離。
山賊本欲奇襲,未舉火把,夜色籠罩的山林漆黑一片,缺了月光映照,肉眼難辨周遭事物。混亂突起,山賊隊伍瞬間大亂。
為首幾人,全然不知前方狀況,只聽得槍聲、慘叫不斷,似有血肉橫飛之景。即便看不真切,也知前方生變。
緊接著,腳下山道陡然崩塌,如此怪異之事發生後,這場夜襲算是徹底失敗。再打下去,不過是徒增傷亡。
眾人倉皇奔逃之際,有人掉隊被遺落在後。黑夜之中,雙方皆無暇顧及倒地之人死活,只顧向前追擊。而奔逃的山賊,此刻也無力組織有效的反擊。即便掉隊者眾多,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根本無法迅速整合力量。
“砰砰砰&nbp;——”&nbp;火槍膛口硝煙瀰漫,民兵們無需瞄準太久,朝著前方人影開槍便是。
幾輪射擊過後,總有人中彈減速,己方眾人順勢一擁而上,將落後的山賊亂刀砍死。
雖說吳保這邊穩操勝券,但因對地形不熟,縱是全力追擊,也難以追上對方腳步。
追殺半刻鐘後,眼見就要下山,吳保當即喝止眾人“不可再追!前方是下山之路,稍有不慎便會摔得斷手斷腳。”
跟隨他前來的吳家村民殺得眼紅,上前幾步,望著往山下逃竄的山賊,滿心不甘道“大哥,就這麼放他們走?”
吳保盯著那些山賊,心中同樣不甘。不過,己方無人受傷,還打了場小勝仗,功勞已然到手,再追下去實在沒必要。
他心思一轉,強壓下心中的喜悅,說道“休要多言,我說不追便不追。都回去,看看有沒有裝死的,方才追得急,對方肯定有人落下!”
吳保吩咐眾人往回走,自己故意放慢腳步。果不其然,小白姑娘就在旁邊。
見到這位比自己稍矮的年輕姑娘,吳保恭敬說道“白姑娘,這夥山賊,咱們明日再追如何?只是此番放他們走,他們定會找地方躲藏起來。咱們對這一帶不熟,要找到他們,怕是得費不少功夫。”
李幼白沉思片刻,深深看了吳保一眼,隨即說道“論對這片山林的熟悉程度,咱們確實比不上這些常年盤踞在此的山賊。休息一晚,明日再追,顯然不現實。你待會帶人處理善後事宜,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吳保拱手致謝“那就有勞白姑娘了。”
這時,李幼白伸手按住吳保肩頭,似笑非笑地敲打道“吳頭領,在官府做事的機會可不多。有些事,就別想得太多了。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孩子、家人和村民想想,你說對吧?”
吳保面露惶恐之色,連聲道是。待吳保離開,看著他的背影,李幼白臉色瞬間變得冷漠。
夜,漫長無盡。往山下逃竄的山賊迅速鑽進密林。直至聽不見身後的槍聲與腳步聲,他們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
一名山賊頭領吹響鳥哨,回應他的,是同伴此起彼伏的哨聲。確認身後沒有追兵後,這名頭領從樹叢中走出,集結眾人,趁著夜色,摸向據點。
這夥山賊由三支隊伍組成,此前一直在水梁山南邊的山路、水道收取過路費。
聽聞泗水縣發生變故,他們還特意派人打探訊息,見過不少從縣裡逃出的人,就連孫文興都往北跑了。
他們根本不信官府那套說辭,投降更是想都別想。所以,當商戶派人前來遊說時,三夥人便湊到一起,料定官府會來對付他們。
至於傳聞中官府的那位高手,他們並不放在心上。以往收取貨商過路費時,那些商隊裡也有不少打手、武師護行,不乏武藝高強之人,可還不是乖乖交了買路錢。
此處是他們的地盤,聯合起來對付外人,誰還敢來做生意?
就算碰上高手,躲進深山,四處設伏,對方也未必能討到好處。真正的高手,哪會出現在水梁山這種地方?號稱厲害的,也就水梁山那三位大頭領罷了。
“他奶奶的,今晚真是晦氣透頂……”&nbp;一名頭領叫罵著,他手臂中了一槍,好在傷勢不重,不至於致命,可還是疼得他齜牙咧嘴。
“剛才到底咋回事?那山道怎麼突然塌了?”&nbp;另一個頭領心有餘悸地說道。他當時帶著人衝在最前面,可夜裡太黑,根本看不清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