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旭恆拜訪燕王時,燕王正在給一隻白頭鸚鵡餵食,聽賈旭恆敘述事情的經過後,他把掌中的稗子放入口中嚼了起來,“這麼說,池浚是齊王的人。”
賈旭恆躬身奉承道:“殿下英明。”
燕王也躬身,不過他面朝的是鳥籠,那白頭鸚鵡從鳥籠裡探出頭,啄他唇上嚼碎的稗子吃。賈旭恆被這一幕激得渾身刺撓,但他不能流露出任何不適,硬著頭皮等那鸚鵡啄完了食。
燕王用汗巾揩著唇,目光沉下來說:“是本王失策,沒能讓賈大人做上中書令。”
賈旭恆後背無端冒冷汗:“殿下言重了,是卑職不才。”
燕王指尖探入鳥籠慢捋那白頭鸚鵡的羽,十分疼愛般,“中書令、門下侍中,父皇無有偏任,這是好事。”
與此同時,段潯的馬車駛入了長樂坊,齊王走下王府門階前來迎接。嶽婿兩人並行步入門內,“今日之局可與崇正有關?”段潯駐足正堂殿前問。
齊王生得眉眼堂堂,本是浩瀚的眸底,今日看來昏暗不明,忽生的陰霾就是回答。段潯垂下花白的鬢,嘆息道:“我竟然上了你的當,池浚是崇正的人。”
齊王坦誠道:“確是。”他比手請段潯入殿,後者冷眼環顧四周問:“年憶何在?”
“近日田莊那面清算租稅和糧産物産,年憶她昨日去了涇陽。”齊王回道。
齊王府的田産大部分在涇陽,王府的中饋自然是由齊王妃段年憶掌理。段潯心中五味雜陳,一時沒有說話。
“年憶自幼就擅長算學,所以我很信任她。”齊王親手給段潯倒了杯茶,“學士請喝。”
段潯緊握手裡的茶盅,含在口中的茶水難以下嚥,嶽婿之間從未像今日這樣寡言相對過。齊王默默喝了一盞茶道:“學士大人若有話要同本王說,請直言。”
秦蔚對待段潯的態度一向敬重,這是他首次在段潯面前以“本王”自稱,齊王的口吻中仍不失敬意,他是在向段潯彰顯野心。
“崇正,”段潯靜視他的野心道:“楊書乘罪該萬死,太子惛愚,難堪大任。之前你透過禦史臺彈劾奸佞,我可以理解成你是為了扶善遏過,而今你是為了什麼?為了在中書門下省扶植勢力麼?我和那池浚一樣,是你的黨羽之一麼?”
“學士,”齊王起身面向他躬身長揖道:“我與年憶從前是青梅竹馬,如今是結發夫妻,她明白我的志向。”
“崇正,”段潯放下茶盅道:“她成了你的妻,與你同心同德,我無權幹涉,但我無心入你的局,你有志向便讓聖上看到你的志向,而不是依靠奸謀。”
“學士!”齊王在他轉身離開時,赫然開口道:“聖意不可揆度,燕王、靖王均非才疏計拙之人,本王不謀,謀的就是他人,蒙受聖恩的的也會是他人。”
“崇正,得君的目的是為了行道,你紆佩金紫,憑借的不過是一個出身,若要成為真正的賢俊,你要想明白你要推行什麼主張,天下人能否因為你一人受益,待到那時,聖上不會把重任畀以第二人。”
段潯腳下略作停留,“中書令職責攸關,我會恪遵為官之道,但不是為了齊王府,是為了國之朝綱。我不與任何人結黨,齊王府也不例外,我也無意左右朝中人心口舌,除了家事、修書撰史之事,請齊王殿下切勿再與本官妄議立儲之事,聖意自有斟奪。”
齊王立在廊下陰影裡,望著他披著日光走遠。
一日後,皇帝再次召見戶部尚書兼度支郎中於羨豈,於羨豈帶著度支員外郎常子依一起前來面聖。
皇帝問詢道:“五月各道各州賦稅入京,怎麼樣?戶部的賬目能否算得過來?”
“有勞陛下垂詢,”於羨豈道:“一切如常。”
皇帝頷首道:“平康坊的妓館一年向朝廷納稅共計有多少?你們二人可記得?”
於羨豈被問的一怔,大秦的稅收來自各州各道,渠道龐雜,各地除了推行兩稅之外,還有義倉稅、腳稅等多類稅收名目,單說長安妓館的商稅,他還真記不清楚。
“回陛下,”常子依回道:“如果臣沒有記錯的話,今年的賦稅大概有三百萬貫。”
皇帝問:“恭王之前出入的那家妓館你可知?”
常子依點頭:“那家妓館名為藻閣,今年納稅五十萬貫有餘。”
“朕看你眼生的很,”皇帝問:“今年剛入仕?”
常子依俯首應是,於羨豈幫他補充說:“回陛下,棲同是今年算學科的在榜第一名,軍糧案和賦稅案棲同均有協助。”
皇帝面露欣賞之色:“難怪。”
大秦科考分進士科、明經科、算學科、律學科、畫學科等多類,明經科式微,進士科考詩賦和策論,是科考科目中地位最重的一科,也是朝廷遴選人才最重要的途徑,其他的科目更具針對性,但不是當下最受世人和朝廷重視的科目。所以,算學科沒有殿試的章程,這是常子依初次面聖。
於羨期請示說:“待臣等核實後,再啟奏陛下。”
皇帝回絕道:“不必,朕大致知道一個數目即可。”
面聖後,兩人退出殿,於羨豈表揚常子依說:“行啊,你小子,給咱們戶部長臉了。”
常子依拱手說:“還要多謝大人替下官美言。”
於羨豈帶著他往丹墀下走,笑道:“時來運轉,咱們戶部最近可是鴻運當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