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山楂

他也垂頭,看著無數光斑從他靴面上落荒而逃,逃往她的裙褶裡。他沒有回答,又遞給她一串糖葫蘆後就尷尬轉身離開了。

硯庭低估了她父親徐彬碩的野心,最終他擔心的事情成真了,她嫁往恭王府的那時,順永帝即將駕鶴,他守在麟德殿的高階上,失魂落魄的淋雨。

他聽著殿內徐彬碩舉證,證明恭王的嫡長身份。這一切,都是徐彬碩為了權勢從而出賣她換來的。

沒有人在意她的感受,他恨,但他無能為力。

淋過那場雨,他還是有機會見到她的,一次是順永帝下葬時,她陪同恭王出席,他遠望她一身孝服,面色蒼白得模糊。一次是元正大典,他遠望太極宮高階上,只能看到窗後她行開筆儀式時的一抹剪影。

宮城內外關於她的傳聞都很消極,恭王對她不聞不問,她置身太極宮,只為堅守後位的顏面,是光耀徐府門楣的一個擺件,她不會快樂。

官員考核時,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選擇了南衙千牛衛,只為再能遇見她,雖然機會很渺茫。他不在意,他覺得自己擅長等待,上次等了五年不也等到了。

回憶中止,他又從懷裡取出一串糖葫蘆遞給她,小心翼翼的說:“聽說近日娘娘胃口不好。”

硯庭強自忍著淚意看向青藍,命令道:“別發愣,我們走。”

青藍垂著頭,快步走到她身旁,沖高梘溪蹲了蹲身說:“高上將糊塗,宮外的吃食不幹不淨的,娘娘可吃不得這個,今後娘娘不會再來這裡了,請上將軍別再抱有非分之想。”

她們相攜要走,高梘溪再次挽留:“臣沒有非分之想,只是擔心娘娘鳳體,只一口……”

“庭庭,只一口,成麼?”

硯庭揹著他閉眼片刻,深深喘出一口氣,提裙飛快走向他,咬下他手中那串糖葫蘆最頂端的那隻山楂。

咔嚓。

糖衣在她口中破裂,她慢慢的嚼,嚼出酸和甜,直到唇上沾滿糖絲。她從腰間摘下一條雪白的汗巾揩著唇,點點頭誇贊:“很甜。”

是他那條汗巾,她從未歸還。高梘溪咬齒,腮頰緊繃,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下個月的今日,各門上例行更換門籍,臣還會從此處經過,每個月都會。”他壓低聲,緊張的說。

硯庭從他手中奪過糖葫蘆,拔出發髻裡的一隻白玉鳳簪遞給他。

“這是?”他不解。

“報酬。”她解釋。

高梘溪低頭望著掌心的玉簪,用力握緊。“娘娘在宮內還缺什麼麼?”他問。

硯庭眯眼望著遠處的湖面,咬碎一隻山楂搖頭,“什麼都不缺,珠玉、貨貝、錦彩、用人……應有盡有。”

她什麼都不缺,同時她還可以肆無忌憚的發怔,那是她唯一的消遣。

高梘溪望著她的側影,她一身丹衣,腰繫雙佩小綬,博鬢上鑲滿金鈿翠葉,隨著風簌簌的響,重底舄上棲息著一雙金鳳飾物。

“你覺得什麼時候會下雨?”她問。

“最近,方才我遇見世子殿下了,朝中今日會再議降雨一事。”他說了自己的見聞。

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視,轉過臉看他,“本宮漂亮麼?”

他微微愣神,然後頷首。她紅著眼笑,“高伯為,花鳥司的衣裳更襯你。”

身在花鳥司時,他是自由人。做了南衙上將軍,他就有了派別。他不言,她追問:“是在我……之前還是之後?我不想你為了我……我是秦哲的後,你是燕王的將,你明白麼?將來如何呢?你助燕王登大位,我會是什麼下場?”

“不會。”高梘溪道:“庭庭,你信我,我承認我就是為了你才入南衙,但是你信我,我會……”

“你會怎樣?”硯庭嚥下最後一口糖渣。

“我會幫你擺脫當下的境況,我會找到辦法。”高梘溪道。

“回花鳥司,”硯庭軟下聲氣,“算我求你,你看花鳥司眼下在做什麼?你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要你為我犯險,求你,你答應我。”

高梘溪垂眸,“我不忍你在宮中空耗身心,庭庭,你別勸我,你容我走一步看一步好麼……”

“你把簪子還我。”硯庭打斷他的話。

“庭庭,你別這樣。”高梘溪把手背在身後。

她像是發了瘋,去奪他手裡的簪子,“你還我!”

他把簪子藏在身上,默默忍受她的拉扯撲打,默默吞嚥她的憤懣痛苦,最後她累了,躲在他的懷裡失聲痛哭,他竭力忍耐著,不敢伸出手臂擁抱她,他恪守宮規禮儀,只為她提供依靠。

湖面上又一陣風襲來,吹走她的背影,他望著她離開走遠,胸口那枚玉簪冰涼透骨,劃爛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