諮閱只有尊重她的決定,目下,許可她,與她相互砥礪,是對她最大的尊重。她默默頷首,唐頌抬眼望出廊外,“昌睦,我的這幫手下,如有人遭遇不測,將來請朝廷給予厚恤。”
“唐頌,我答應你。”諮閱承諾:“吾之一言九鼎。”
唐頌臨行前,蕭羽追了上來,“唐頌,留步。”
他陪她走到她的馬跟前,“我可以跟你一起。”
她抬眼,望出他的肩線,望著極遠的天邊笑道:“洛城的一批鋼材馬上就要到原州了,給我們花鳥司鍛身漂亮的戰甲吧,有花有鳥的那一類。”
她說完,回眼同他對視一刻,牽過馬騎上後,又沖他笑,“提前謝謝你了。”
她走遠了,蕭羽追望她的背影,她躍馬揚鞭,馳入了晴空裡那輪正在西移的紅日,融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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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初,經過崇信烽堠時,它已經人去樓空了,唐頌留下五名花鳥使駐守,帶領其餘的人手前往蘭州。
蘭州城門洞開,她看穿它,半扇夕陽正坐於一道城牆邊緣,那是一抹均勻濃鬱的顏色,像迎親時,締結新娘與郎君他們之間的那枚繡球。
她等候,半個時辰後,鐘黎一行人身披紅豔從城中出來。“烽帥,”他彙報:“粗略探了一遍,沒見著人影兒,不過不能確定就是空城,範圍太大了。”
“你留在外頭放哨,”唐頌說著看向韋笙,“我倆帶人再去探一遍。”
她跟韋笙各帶了屬下,共計二十個人,入城後再次進行摸排。
從蘭州以西開始,城池的建制以禦敵和作戰為目的,營壘的配備比較完善,是她熟悉的樣子,但唐頌不喜歡城內的氣息,它殘留著一種被異族掠奪後的氣息,分明是大秦的地域,卻使人感到陌生和抵觸。
二十人四下散開,落入偌大的城池中,相互之間沒有視野,遇到險情,需要自己當先應急,然後嘗試向同伴發出預警。
深入城中,四周的牆體高聳,死寂將人包裹,向內推擠。唐頌一手按在橫刀上,側身沿著牆根向前摸排。
經過一個轉角後,忽然有股力量搭上了她的肩頭,像是熟人招呼她時搭肩的動作,她想回頭一探究竟,卻強行按捺了這份沖動。
因為她曾聽說,部分突厥和吐蕃兵士訓狼的手段神乎其神,將狼訓成了人形,它會尾隨在人的身後,悄無聲息的直立起來,將一雙前爪搭在人的肩上,在人反應回頭的時候,咬斷他的喉頸。
唐頌放緩腳步,瞥向自己的肩,一左一右搭著兩只尖利的狼爪,脖頸後一股熱息襲來,是野獸口中那股腥臭的味道。
這頭狼像是成了精,耐心的跟著她走,她強自壓下心跳,屏息邁步,越走那雙爪子按在她肩上的力道越沉,她幾乎能感受到狼舌上面的肉刺準備刺穿、吮吸她喉管裡血液的獸欲已經到達了極點。
天光在城牆下闢出陰影,陰陽交接的那道界限筆直分明,唐頌垂眼看著自己的足靴緩慢向前走,在踏出陰間,步入陽界的那一瞬間,她猛然蹲下身,翻滾後撤。
那雙鋒利的爪尖與她的甲冑摩擦,發出一聲詭異扭曲的調子。
她拔出橫刀回身,抬手抹去了額角的冷汗,那頭狼前爪落地,在殘雪上踏出繚亂的痕跡,它齜牙咧嘴,頭頸貼地,正在蓄勢,與她眈眈相望。
與此同時,隔著一道城牆,一人的慘叫聲傳來,人和獸扭打撕扯的動靜開始在巷道內回蕩。
有人遇害了。
這樣的聲響越來越多,越來越混雜。她面前這頭狼受那聲音的刺激亢奮起來,弓起身向她逼近。
唐頌凝視那雙獸眼,心底湧出無盡的哀傷,她並不畏懼,只是哀傷。
她含淚冷笑,高喝:“銀子!”
銀子從一處角落裡飛出,沖到她的身邊,她流著淚,笑著撫它的頭,“今兒你得認清狼樣子了。”
銀子識透了狼眼中的惡意,放聲吼叫,在唐頌的一聲命令之後,飛奔上前。
“殺。”
獸牙與獸牙相抵,殘暴的撕咬,咬出血腥。這股氣味吸進肺腑間,遊遍全身,唐頌骨子裡隱隱作痛,她揮刀,刺向那枚獸心,深入,剖開,使無盡的血腥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