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間有雙方同意的,不避孕的夫妻生活,這並不是罪過。
但是因為不避孕而發生宮外孕,繼而失血性休克,腹腔出血高達一千八百毫升,以至於醫生不得不採取緊急手術切除了妻子的右側輸卵管和部分宮角——
這,毫無疑問就是丈夫的罪過。
無法推卸給任何人。
夏珊從麻醉中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是——
“不要叢靜。不要叢靜。”
她的心思是清晰的——她寧願叢靜絕情地從她身上跨了過去,頭也不回地走了,也絕不接受叢靜幫她叫了醫生陪她做了檢查並且一直等到她的孃家人來了才離開這一事實。
但她的口齒是混沌的,所以在病床邊照顧她的堂妹完全沒有聽清楚她嘰裡咕嚕說了什麼。
想來應該是擔心家裡:“好的好的。沒事沒事。危總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老爺子,老太太,還有小凡,都有人照顧著呢。表姐你放心。我用棉簽給你沾沾嘴唇。”
一家老小全進了醫院;大兒子還在美國未歸;危峨不得不搭最近一班飛機從峴港回到格陵。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危峨以最快的速度安排護工上崗,由夏家的親戚值班監督,三言兩語安撫好橫豎不滿意的父母,打發掉六神無主的小兒子,還和老庹交代了峴港格陵兩地接下來的工作計劃,最後才來探望差點沒命的妻子。
做完手術後的夏珊一直處於一種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狀態;所以當她睜開眼發現丈夫坐在病床邊,瀏覽著自己手機裡的內容時,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
“你醒了。”危峨幫她掖了掖被角,“我在看我們送小凡去洛杉磯上學時拍的照片。”
“拍得不錯。”他說。
夏珊瞟了一眼他遞過來的手機螢幕。
她的牆紙經常更換,但永遠都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目前這張是在格瑞菲斯天文臺拍的。丈夫摟著妻子,兒子依偎著母親,一家人的背後是洛杉磯璀璨的夜景,每個人都笑得非常開心。
她背過臉去,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我夢到小如了。”
“誰?”
“小如說她很努力很努力地來找我了。但是她很失望……她覺得我還是沒辦法做一個好媽媽,所以她又走了……”
危峨並不是忘記了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夭折的女兒。只是一時間沒能把“小如”這個名字和那個短暫且痛苦地在人世間走了一遭的孩子聯系在一起:“噩夢而已。別想那些。好好休息。”
“危峨。我們離婚吧。”
“這次你受苦了。家裡的事情都放下,什麼都不用管,好好地休養。我知道爸媽不是什麼很好相處的老人。可是老人就那樣,你不能叫他們為了你去改變。”
“危峨。我要離婚。”
“等小凡的傷好了,如果你還是想去洛杉磯陪讀就陪孩子一起過去吧。我們上次不是看了幾套房子麼?我已經替從安看中了一套。你再幫小凡選一套。從安未必會過去住,但兩兄弟靠得近一些總沒錯的。”
“如果你都不喜歡,就叫經紀再推幾套過來,看到滿意為止。”
“你去了那邊,爸媽也沒有什麼藉口要你晨昏定省事必躬親了。我有空就去看你們。”
哈。所以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他的父母是什麼德性,也知道她在這場婚姻中受了多少委屈。
她失去了一條輸卵管和半個子宮後,終於換來他的承諾,給她一直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夏珊不想要了。
“你聽不見嗎?我要離婚!我要離婚!”她的傷口劇烈地疼了起來。真奇怪,破裂的時候她一點都不疼,可是現在疼極了,“我要和你離婚!”
夏珊覺得自己已經聲嘶力竭地表達出了最強烈的意願,但她虛弱的聲音在危峨聽來,只不過是一種虛張聲勢罷了。
“夏珊。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離婚也不是兩個人的事。你思考問題太表面。最好去諮詢一下你爸媽,還有你那些親戚們的建議。你和我離婚後可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風光了。”
“是啊,我為了人上人的生活才嫁給你!可我在你家裡是人下人!危峨,自從嫁給你,我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危從安,我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撫養;你的父母,我當做自己的父母一樣對待——可是他們當我什麼?他們當我是空氣是保姆!”
“保姆?保姆能渾身名牌,出入有豪車接送?保姆的個人賬戶上能有八位數,銀行保險櫃裡能有二十斤金條?保姆能給我生孩子,和我拍全家福?這二十年,我養著你,養著你全家——”
“我嫁給你之前也有自己的事業!我也能養家!可是我全放棄了,就是為了給你生兒育女!結果呢?我的女兒生下來不到一百天就沒了!為了培養小凡,從小到大我花費了多少心血?叢靜呢?她把孩子往我們這兒一扔,不管了,自己步步高昇,事業得意,她的兒子還處處比我兒子強!我被人綁架,要危從安來救,我兒子出了車禍,也要危從安來救,現在我宮外孕,還要叢靜來救!就連在洛杉磯置業,你還要兩個孩子做鄰居!你知道我有多憋屈嗎?我每一天都想發瘋!我都奇怪自己怎麼還沒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