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開你的臭腳。”
“明天想吃什麼?告訴美娜,她會做。她什麼都會做。怎麼樣,羨慕吧。”
不錯。男人到了八十歲也還是小孩子,爭強好勝到晚上會偷偷溜進起居室,圍著桌子轉了兩圈,終於決定出手破壞對方已經快組裝好的艦體。
在沙發上假寐的危從安一隻靠枕快狠準地扔過來。
枕頭扔中宵小,又彈開,最終還是半成品的千年隼遭了殃,被一把掃到地上,四分五裂。
這下連賀美娜也驚動了,披上衣服出來問發生了什麼事,彷彿擔心兄弟鬩牆的老母親。
戚具寧道:“沒事。去睡吧。”
“我替你們把門關上?”
“等會兒我自己關。”
她便回自己房間去了,赤著的雙足踏在冰涼的地板上,吧嗒吧嗒地縮成走廊盡頭一個小小的影子。
危從安揉了揉眼睛,對深夜喧鬧的始作俑者緩緩豎起大拇指;戚具寧聳聳肩,去冰箱拿喝的給他;兩人開了啤酒,面對面坐下,開始修補艦體。
不同於白天的互不相讓,現在他們配合得很好,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擬聲詞就能遞上對方需要的元件。
“你有什麼打算。”
悠然的日子,偶爾招待兩三好友,白天玩樂,晚上喝酒,一眼望得到五十年後的生活,當然不會是戚具寧的終點。
“我已經躲到這裡來,但蔣毅連美娜的家人也不放過。”
戚具寧將賀美娜的大表哥胡越軍輕信蔣毅,空降淩霄建設採購部,結果先是被供貨商擺了一道,又被同事陷害,差點身陷囹圄的經過簡略地講了一遍;一直專心拼著艦橋的危從安沒有說話,彷彿在聽,又彷彿在走神。
末了,戚具寧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問:“你怎麼看。”
危從安抬起單眼皮的褐色大眼,從千年隼的上方望向戚具寧。
“你出手了。”
他不是問。是陳述。
戚具寧一挑眉:“為什麼這樣認為。”
危從安將一塊積木遞給戚具寧;後者接過,正好補上面前缺的一塊:“當年蔣毅這只老狐貍為了獲得你的信任,可以從一年前就開始看醫生,裝病。同理,他既然將胡越軍安排在淩霄建設,不到關鍵時刻不會收網。他挖個坑給胡越軍跳,目的只不過是想拿住他的把柄,好用起來順手。現在你推波助瀾,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把他埋下的釘子撬了起來。淩霄建設是不能呆了,胡越軍只能投奔救了他一命的你。”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與其未來積重難返,不如現在斬草除根。
“蔣毅很多侄甥在永珍工作,一看就知道是他培養出來,特徵都一樣——淺薄,愚忠,無知。美娜的親戚也一樣,愚不可及,自以為是。”戚具寧靠著椅背,將拼錯的一塊掰下來,“也許美娜是收養的。她和那些人一點也不一樣。”
一個活生生的人,哪怕是個傻瓜,也該掌握自己的命運。只因為被選中做釘子,便身不由己。
“具寧。”
“怎麼。”
“其實你動不動手,蔣毅都準備好了。”
你不動手,他就是蔣毅的釘子;你動手,蔣毅就知道你絕沒有隱退的打算,而你在淩霄建設埋的釘子也暴露了。
戚具寧臉色微微一變;那氣惱自己被算計的模樣,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他抓著一門鐳射炮,手背露出青筋,似乎要將面前的千年隼再次掃在地上。
危從安朝門那邊抬了抬下巴,又舉起食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戚具寧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平靜下來,把玩著一塊積木。
“美娜不會站在一扇關著門後面,哪怕只是虛掩著。”他說,“你剛才問我有什麼打算——是,我有打算。預你一份?”
有月無光,有風無聲的世界,嘗起來就像微苦的啤酒。氣泡從瓶底慢慢升上來,一層密集又蒼白的浮沫。
危從安笑著搖頭,彷彿在說一件很輕松的事情。
“戚具寧。我不能再被你擺一道了。”
戚具寧如玉石一般溫潤的臉龐在燈下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