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緩緩放下舉在面前的手臂,她的面色看上去是有些發青似的白,眼珠黑白分明,無端顯得有些瘮人,她張了張口,聲帶像是生了鏽的發條,許久才吐出幾個斷斷續續的字來:“錦衢……屠……跑……”
她忽然搖著頭,神經質一般地試圖去攥住承桑瑾的手,流下兩行恐怖的血淚來:“妖……全部……殺……為什麼!”
她似乎咬死了最後的三個字,不斷地重複著。
不遠處身處回憶裡看著這一幕的江觀翊小聲對承桑玉道:“錦衢闕。”
錦衢闕,百年前曾是揚州一帶最有名的修仙門派,宗主本家一脈姓莊,這女子看上去生前並非凡人,大抵是妖,又或者說,這片村莊原本全部住著妖,後來全部死在了修真界的圍剿之下,只留因心存不甘而久久徘徊不散的魂魄,把過往的人拉進來,希望能替自己複仇。
承桑瑾似乎也想明白了,但此時的自己也是一路流亡,尚且沒有自保之力。
她又能做什麼?
女人的魂魄並沒有太多怨氣,彷彿最後停留在世上只是為了找到一個能夠明白她的死亡的人,話剛勉強說完,她就消散了。
遠處似乎顯現出曾經這座村莊被屠滅時的回響,承桑瑾站起身來,眼底的淚水在月色下慢慢流動,最後沿著腮邊掉落。
清早時,她把這座已經坍塌了一半的屋子重新修整了一番,讓它不至於輕易毀倒在一陣風雨裡,桌子上還有一個玉鐲,是昨日戴在那迎他們進門的老媼手上的,承桑瑾在院子裡刨了個坑,深深埋了進去。
茌章在填好的土上踩了又踩,承桑瑾收拾完畢,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才招呼他道:“走啦。”
於是綵衣翩然,直奔山外去。
在之後的過往,先前透過茌章的回憶,承桑玉和江觀翊二人也都大多看了七七八八。
承桑瑾帶著茌章從南走到北,有時住在荒郊野外,有時會進城,拿著剩下的錢,租個狹小的房子,承桑瑾白日裡便出去打零工掙錢。
就這樣一年一年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重新把之前賣房子的錢攢齊了。
“有借有還,”承桑瑾把錢數了一遍又一遍,“我們去徐州。”
曾經她和林霰分別前,聽他說那座房子是他的好友所買,又轉念一想,林霰作為散修,平日裡在各地雲遊,估計此時早不知道去了哪裡,便打算去徐州碰碰運氣。
當然,她碰運氣的方式便是到處打聽,在大街上看見個人就去問:“你認識林霰麼?或者有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為了確認,她還特意把他的名字給寫了下來,無奈實在不知是哪個“霰”字,獨自一人琢磨了半天,最後就隨便寫了一個。
一連幾日,無功而返,最後一天,承桑瑾出門前和茌章保證:“再沒有訊息的話,我們就去下一個地方。”
茌章表示贊同。
馬車停在一人一狐的面前,車上下來的男人一身墨色鑲金邊的緞子衣袍,一手執扇,儼然一位十分豔麗的貴公子。
貴公子站在承桑瑾的面前,又看了看她手裡那張寫了名字的紙,嘴角有些抽搐:“你確定他叫這個?”
“……”承桑瑾搖搖頭,“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怎麼寫。”
貴公子一擺手:“這樣,你和我描述一下他這個人,是什麼樣子?”
什麼模樣,承桑瑾仔細想了想,不確定道:“很瘦,有一雙笑眼,穿著白衣,劍是黑色的,大概,這麼高?”
她邊說著,還比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