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稍稍比你矮一點。”
貴公子神色斂去了些許,只是問她:“為什麼找他?”
“我曾在微末之時被他所救,還把他的房子賣了。”承桑瑾道,“我來還錢。”
沉默良久,那貴公子道:“他當初既說了送你,就是不需要你還了。”
“你認識他!”承桑瑾睜大眼睛,不確定道,“你便是他的那位好友麼?”
“是,我姓沈,名辭樓。”
沈辭樓。這個名字似乎聽過,看到這一幕的承桑玉眯了眯眼睛,回頭看向江觀翊,才想起來,此人便是賀明抒曾提起過的,那位與江觀翊相識的戲班班主。
江觀翊神色凝重,喃喃低語道:“原來他們還見過面。”
“——那正好,”另一邊的承桑瑾問,“你便是買下那座房子的人麼?”
還未等沈辭樓反應過來,手上就多了個沉甸甸的錢帶,
承桑瑾像完成了什麼巨大任務似的:“這裡面是那個房子所賣出的銀兩,還你。”
沈辭樓拿著錢帶,告訴她:“那個房子並不是我所買,是林霰買的。”
愣了片刻,然後,承桑瑾笑了笑。
“那你幫我帶給他吧。”
沈辭樓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哀傷。
他開口,聲音竭力平靜:“他……不見了。”
“九州之戰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沈辭樓說,“這些錢不必還了,我想,你能活下去,也是他的一個夙願吧。”
馬車的車輪聲漸漸遠去了,承桑瑾俯下身,撿起落在地上的那張紙。
她終於學會寫林霰的名字,又很難去描述自己此時的心境,是難過麼?心卻早就感覺不到多麼真切的痛意了,她已經經歷太多失去。
她只是不太敢去回想,回憶是帶著恨意的海,她感到自己的魂魄也在這片海裡徘徊遊弋,海水的苦澀浸泡著傷口,時不時牽引出身上各處的隱痛。
承桑瑾想脫離,卻怎樣也近不了岸。
凡間彈指便百年,承桑瑾在那時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再次見到林霰的時候,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後,久遠到他已經過了一世輪回。
那時,又是一年的春末,天色是暗裡帶著濛濛的亮,恰如瓷器外一層青灰色的釉彩,又恰如他們第一次初見。遠處柳梢枝頭有觀音燕掠過,尾羽鍍上鎏金似的光,飛進暗硃色的高牆。
太子儀駕自遠處緩緩行來,她抬起頭,正正撞進那一雙笑眼裡。
再次看到那張臉的那一刻,承桑瑾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明明都過了一百年、都到了下一世,他的身體怎麼看上去更差了?
但此時心口傳來細密的、針紮一樣的疼痛,又將她的思緒扯了回來,等回過神時,那抹身影已經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