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聰穎好學,”觀珏對他笑了笑,“第一次下山就能有這般冷靜,已經很難得了。”
尚未學成就敢就敢提著劍和妖硬扛的觀珩很快就要被劃入“半個仙門奇葩”的範疇,觀璇好奇心有餘而膽量不足,許期則一直延續做透明人,只有許徵是中規中矩好好學生的表現,令人安心。
“我不服,”觀璇哀嘆,“少主年紀比我們小,憑什麼他就能下山?”
旁邊那兩個同樣被罰的樂遊山弟子聞言,皆低低笑起來,其中一個道:“阿璇,咱們怎能和少主比?”
觀璇皺著眉頭,彷彿真切地感受到不公,忍不住看向觀珩的方向,希望他能像從前一樣摻合兩句,可惜今天的觀珩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坐在許期旁邊,在愣神。
他旁邊的許期是幾人裡最規矩的,戒律閣小懲大戒,只罰他們抄書,許期坐得端正,一筆一劃地寫。
觀璇看到這一幕,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打許期來,觀珩就總之圍著他轉,這很奇怪,因為原本照觀珩的性格,是不會存在他主動討好誰的這種可能性的。
——那他們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這個問題後來觀璇當真去問了對方,觀珩裝蒜,兩手一攤道:“本來也不差呀。”
“明明我們才是同門師兄弟!”
“哎,這是什麼話。”觀珩詳裝指責道,“上峰山內門弟子都是自己人,別學易朝宗那一套。”
他說完,又拍拍觀璇的肩:“走嘛師兄,去後山玩。”
於是觀璇原諒他,倆人繼續做狐朋狗友去了。
另外一邊,許期就沒這麼走運了,三天前聽觀珏說,許宗主把承桑遙放走,並為此與幾位長老鬧得很僵,與此同時許期終於結束了自己外門聽學的日子,由師父軫宿長老親自教授。
軫宿長老雖然對許端延不滿,卻並未對許期顯露出多少偏見,只不過他授課方式過於隨心所欲——直接扔給許期一本劍法,讓他自己看著練。
最開始不得章法,光是第一頁就讓許期研究了好幾天,軫宿也不管,悠然道:“下月中旬有其他宗門的人來,到時候你也跟著去易朝山聽學。”
彼時許期正絞盡腦汁地回想第三式的動作,他委實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去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高手雲集,猶豫片刻,咬牙道:“……能不去麼?”
軫宿虛空一指,意思是他左臂位置太高了,然後道:“去吧,見見世面。”
手中的劍有如千鈞,許期終于堅持不住,脫離一般地收回手,有些不甘,問出了這幾日以來困擾自己的問題:“師父,為何我每日照常修煉,修為卻並無進益,練劍這般吃力?”
修煉講究“將內氣運于丹田”,可這些天下來許期只覺自己內氣散亂不成氣候,更別提彙聚一起運到丹田,再看其他人,都不是這樣的情況,許期很敏銳地感知到不對。
軫宿這些天來第一次抬起眼看他,良久道:“我以為還要再過段時日,你才能發現。”
許期站起身,他並沒注意到自己的雙手正在無意識地顫抖,他問:“師父,我到底怎麼了?”
他少有地感到驚慌——因為自己在軫宿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猶豫。
“你體質特殊,”軫宿的神情顯得無比反常,緩緩道,“無法結丹。”
當啷一聲,是許期手裡的劍掉在地上。
告訴一個修仙之人你此生無法結丹,就如同告訴本該健全的人其實有很嚴重的缺陷一樣,軫宿以為許期會感到難以接受,甚至會崩潰,但真的到了得知真相的時候,許期只是有些愣愣的,什麼都沒有說。
他想起了不久前在雲隱鎮,在河岸邊,承桑遙的臉上露出的有些奇怪的神情,還有她問的那句“做凡人有什麼不好”?
原來是因為自己本就無法結丹。盡管終其一生拼盡所有,他仍舊只是個凡人。
他又想起自己曾經問過觀珩,究竟是做凡人好,還是做神仙好,但現在,許期有些自嘲地想,我只能做凡人,這並非我自己選擇的路,而是我沒得選了,如果這樣、如果這樣——
我還能當作是好的路嗎?
好吧,這些都變得不重要了,自己不能結丹,師父知道,是不是就代表許端延也知道?他會趕自己下山嗎?難道又要回到那個破屋子裡,繼續從前那個吃不飽穿不暖、靠打零工過活的日子嗎?
想到許端延,許期就不可避免地又想起許徵,那個僅僅十來歲,就可以在師兄的庇護下光明正大地下山的少主,和觀珩一樣能使一把神劍的天之驕子。
這樣才對,許期想,如果自己和許徵站在一起,沒有人會覺得自己也是許端延的兒子。
他再一次對自己感到厭棄,無法結丹的人,竟也有資格傷春悲秋,竟也好意思同鄺陽宗少主相比,竟也能僥幸成為觀珏、觀琂這些宗門佼佼者的師弟,這短短幾個月真像從天上砸下來的一場美夢,而現在夢也該醒了。
過了很久很久,軫宿突然嘆了口氣,用力揉了揉他的頭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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