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撥出口濁氣,站起身,活動了一番發麻的雙腿,然後才吩咐身後站著的獄卒去把仵作叫來。
這也是為了確保沒有什麼細節遺漏,畢竟他也不是專業驗屍的。
錢銘接著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隨後打了個哈欠。
正在這時,一陣涼風拂過錢銘的面龐,似乎吹散了他的睏意。
錢銘側目望去。
一束清淺的月光順著小小的窗戶斜斜打入,隨後被鐵欄杆所阻斷,分成細小的三股,光影交錯間,細小的塵埃在空中不斷沉浮。
而光影的盡頭,是髒汙的地板與牆壁交界處,附近還鋪著薄薄一層,但充斥著陰冷潮濕氣息的稻草墊。
突然,錢銘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剛剛那是什麼?他沒有看錯吧?
錢銘不死心地,睜大了雙眼重新看過去,只見一抹白色在牆壁與地板的罅隙間悄然盛開,與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錢銘走近一看,是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但這已屬難得。
獄中環境常年陰暗、冰冷,是最不利於花朵生長的。可即便如此,這朵小白花還是頑強地破開土壤,於月光下綻放,盡管它並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甚至不一定有人能看見它。
錢銘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春天似乎來了。
在這春寒料峭之際,錢銘的心頭卻還陰沉沉地壓著一片烏雲——
那些蒙冤之人,還能等來屬於他們的春天嗎?還能等來柳暗花明的那一天嗎?
時間不多了……
子時已過,餘下的時間已不足一日……
錢銘垂下頭,不由嘆了口氣。
順著視線,他發現齊福屍體的右手手指竟然就這麼指著自己。
不對,是自己身後的這朵野花……?
這個想法出現的一瞬間,錢銘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這是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想法。可這一刻,他的心底卻沒由來地湧上一股熱意與莫名的信念,潛意識在瘋狂地叫囂,讓他去相信自己的這個想法。
齊福是在傳遞什麼訊息嗎?
錢敏抱胸,重新開始思考。
而他的直覺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春。
小春。
這個字在他腦海中出現的一瞬間,錢銘感覺自己彷彿抓住了一瞬的靈光,但只要稍不注意,這抹靈光便會轉瞬即逝,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匆匆沖出牢房,吩咐手下人替他將小春的戶籍檔案與幾樁案子的卷宗重新要過來。
可這會兒是深夜,戶部除了幾個值班的,一個能主事的人都沒有。
錢銘也不閑著,將自己已知的線索重新整合,一夜未曾闔眼,直到天明,才終於等來了小春的戶籍檔案。
上面寫著她原是金陵人士,出身於一家普通的農戶,農戶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才將她賣到了人牙子手上,幾經輾轉,最終來到齊府。
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問題。
可正是因為太過完美無缺,才更加引起了錢銘的懷疑。
一個農戶出生的普通人家,有必要寫得這麼詳細嗎?生卒年月、何時賣到人牙子手上,在進齊府前的一應經歷,在一張薄薄的紙上寫了整整一頁,一應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