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蓉蓉的警察證作為遺物交給他的時候,上面都是幹掉的血跡,他連將警察證清理幹淨都辦不到;而沈義,從公安局裡抱著那一箱夏蓉蓉的遺物回家時,他才發現,原來人死了,真正能留下來有意義的東西是那麼少,少到連一個箱子都裝不滿。
“我不僅想當個好警察,我還想保護好自己的每一個隊員,讓他們都能回家。”沈藏澤說得很輕又很沉,他並不在乎旁人能不能理解他的執著,也知道自己這樣的執著是不自量力,可那又如何,他不過是努力的不想讓其他警員的家人承受跟他一樣的痛苦。
若是換做旁人,在聽完沈藏澤這些話後,大概多多少少會被打動到,然後一副動容的樣子對沈藏澤表示理解敬佩。
可林霜柏不是旁人,所以他在聽完後用手肘撐起身體,抓住病床的扶欄咬牙坐起,問道:“你的隊員這麼重要,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就無所謂了?”
沈藏澤愣了下,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扶林霜柏,卻在起身靠過去時被林霜柏拽住了衣襟,明顯氣虛的聲音毫無溫度地砸到了他臉上。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救世主,沈老隊長還沒死,你就急著去投胎了?我告訴你,你以後要敢替我擋刀擋槍當肉盾,我絕不會感謝你。”林霜柏罕見的表現出了些許怒色,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威脅,卻又讓人分不清是因為身上的傷太痛才這麼咬牙切齒還是因為真的對沈藏澤生氣,“我活著,你就別想死我前面。”
為了方便換藥而十分寬松的病號服,在林霜柏動作間歪向了一邊露出裡面纏繞的繃帶,拽住沈藏澤衣領那隻手的衣袖也鬆鬆滑落露出那肌肉結實還帶著幾道擦傷的小臂。
頭部陣陣劇痛,那些模糊不清的記憶像過往每一次發作時一樣,在劇烈的痛楚反複撕裂重組,林霜柏看不清沈藏澤的臉,卻又對這張臉無比熟悉,耳邊響起尖銳雜音,持續不斷的鐵鏈聲冰冷而清晰,猶如吐著信子的毒舌般蹂躪著他每一根神經。
眼角處的肌肉細微抽搐,他看到自己手背上的滯留針和輸液管,然而眼前掠過重影,等他再看時手腕上卻被纏上了麻繩,不僅將他的手腕磨得血肉模糊也把他死死困在原地。
“……你看,這人皮剝下來,再用開水燙一燙,就這麼折磨三天都不會斷氣……”
“……從這裡下刀,不能切太深,否則就切到內髒了,你看啊,這是心髒,這是肺,這是肝髒,還有這是胃……”
“住手,我讓你住手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做什麼?這不都是你教我的嗎,從哪裡下刀更容易把手腳關節切斷,怎麼樣把人的頭切下來,還有把腹腔切開後內髒都拿出來了人也不會馬上死,我還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可以有這麼多種死法。”
“……孩子,別怕……”
雜亂的人聲跟鐵鏈聲混在一起形成巨大的黑色漩渦,張牙舞爪地將他包圍起來。
那麼多的屍體,血淋淋的散發出惡臭,而他坐在滿是髒汙的地上,看著一切發生,他是那麼清楚人體結構,正常情況下成年人有206塊骨頭,639塊肌肉,大腦重約1400克,心髒重量則在300克上下浮動,血液總量約為體重的百分之七到八左右……
要是他能幫那些人,至少讓他們不要死得那麼痛苦——
猛地發出一聲低喘,在快要被淹沒前,他咬破舌頭嘗到了微甜的血腥鐵鏽味。
所有聲音在剎那間如海浪退潮般迅速退回那藏在黑暗裡伺機要將人吞噬的深淵中,恢複清明的黑色眼眸重新映出沈藏澤漂亮而富有生氣的臉龐,林霜柏緩緩松開拽住沈藏澤衣襟的手,分明繃緊了渾身肌肉可身體卻還是控制不住的微微發顫,他張了張口,在發出聲音前感覺到自己後背又一次濕濡,連繃帶都被滲透。
沈藏澤氣急地一手攬住林霜柏讓他靠在自己懷裡另一手伸向床頭按鈴叫醫生來病房,林霜柏撥出的灼熱氣息拂過他冒出冷汗的頸側面板,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就刺激到他的沈藏澤尚未來得及低頭看他是不是又昏了過去,便聽到那嘶啞變調的三個字沒有任何依靠地沒入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