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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比起很多東亞家庭中父母長輩那種讓子女輩窒息的控制慾,以及因為只有在家才能擁有某種意義上的權力從而不允許子女忤逆自己的心態,沈義無疑從各方面來講都更為開明,是個從各層面上都一直在試著努力去理解並無條件支援自己兒子的好父親。

沈義招了招手讓沈藏澤過來坐下,等人坐到自己面前後他才問道:“說說看,你認識的林順安是個怎樣的人?”

沈藏澤有些怔愣地看著自己父親,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好一會後才抿了抿唇回答道:“蚌精一樣,看著銅牆鐵壁,內裡卻很柔軟。對真相很執著,有自己的標準原則,很善良也很脆弱。一直小心翼翼地活著,裝出自己不好接近的樣子,實際上很沒安全感,總怕犯錯,也怕傷害到我,他……很愛我。”

沈義翻動筆記本,那是已經用了三分之二的本子,他卻翻回到最初那一頁,又問道:“他平常愛看書麼?”

盡管不明白沈義為什麼問這個,沈藏澤還是點頭道:“他很喜歡看書,除了犯罪心理學方面平常看得最多的是不同國家的文學類書籍,再加上查案需要,所以其他各領域也都有所涉獵。”

沈義抬眼看有些尷尬不自在,嘴角卻忍不住泛起一點似有若無笑意的沈藏澤:“聽說他還會法語?”

“是。”沈藏澤微微別開眼避開沈義的注視,“他當初,就是用法語跟我告白的。”

沈義淡淡地勾了勾唇角,道:“你選物件的眼光倒是跟我一樣,你媽也喜歡看書,三外也是法語。我追求她那會,跟她告白完給我來了一句法語,給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是拒絕還是答應,只能滿世界找人去問什麼意思。以前要面子不說,但其實你媽的學識水平可比我高多了,從前吵架我就沒有吵贏你媽的時候。”

把筆記本推到沈藏澤面前,把他摘抄在第一頁上的那段話給沈藏澤看。

——我們沒有力量成為善者,又害怕成為惡人。我們既不是白的,也不是黑的,而是灰的;既不是冷的,也不是熱的,而是溫吞吞的。我們如此習慣於說謊,如此怯懦,模稜兩可,在基督和彼列之間搖擺不定,如今就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我們想要什麼,我們往何處去。古代人起碼是知道並且做事善始善終——不假仁假義,當有人打他們左臉時,他們決不把右臉送過去讓人打。可是,人們相信為了到天上去享福而應該忍受地上的一切謊言,自從那時起,就給惡棍們開拓了一條寬闊的沒有危險的大道。

“這是梅列日科夫斯基寫的《諸神的複活》裡的話。你媽走了以後,我這些年花時間把她留下的那些書都看了。她看書都是邊看邊思考的,每本書上都有她留下的筆記。這段話被她劃出來,但是沒有做任何批註。我後來想了很久,你媽為什麼會重點劃出這段話。”沈義伸手,落在沈藏澤的發頂處揉了揉,像沈藏澤還小的時候那樣,或許在他眼裡,兒子始終都還是個孩子,“人性的本質很複雜,無論是善還是惡都需要條件並付出相應的代價,很多人不作惡不違法,是因為會危及自己的利益而並不是因為善良。做個善良的好人,其實是最困難的事之一。我不知道林順安在面對危及自身性命的陷害時,是選擇付出代價做個好人,還是選擇為了活下去而做個惡人,但起碼我跟你媽一樣,都認為謊言無法成真,有勇氣的人不會是惡人。”

他並不具體瞭解林順安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沈藏澤瞭解林霜柏是個什麼樣的人。妻子豁出性命救下的人,兒子明知道會被指摘也要選的人,那麼,他即使做不到相信和接受,至少也要保持客觀去看待這個人。

更何況,十一年前,那個孩子曾因為愧疚和罪惡感,那麼絕望的在他面前選擇自殺。

在懷疑之前,其實他也不認為,那個孩子會殺人。

沈藏澤知道,這已經是沈義能對他說出的,最接近肯定的話,他無法用語言描述此刻自己內心的感受和動蕩,卻控制不住的紅了眼眶自眼角潤出濕意。

他們父子間因為當年的兇殺案一年一年的變得關系疏離,可如今,又因為跟當年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模仿案而緩和了關系,讓這份沉寂的親情回溫。

他們都是警察,所以更清楚人性複雜,或許對活在世上的很多人來說,僅僅是踏實做人不走捷徑不做壞事,就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晚上十點多,沈義開車從市局回自己住處,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後到電梯間等電梯上樓。

因本就住在離市區較遠的郊區,這個時間點四處都很安靜,空曠到有些滲人的地下停車場裡燈光並不算明亮,甚至電梯間外的照明還因為長期未檢修而在幾天前就徹底壞掉。

沈義站在電梯前看著電梯從四樓下來,沒有在任何一層停留就直接下降到負一層。

“叮”的一聲響起,電梯門開啟,沈義正要抬腳走進去,卻看到電梯裡面已經站了一個人。

手槍被握在戴著白手套的手中,黝黑的槍口直指沈義心髒處,身穿黑色修身西裝的高瘦男子在電梯內歪頭朝沈義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令人熟悉的眉眼微彎,黑瞳映出沈義鎮靜的面容與挺拔的身影。

“沈老隊長,晚上好,我手上有一份你妻子夏蓉蓉死前被折磨的錄影,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