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坐在廊下看無邊的天空,冥府的天顏色很怪,總給人感覺會下沙。謝詢在我身邊為我斟茶,他將我攬在懷裡,擼貓一樣擼我。
“你此番去了哪裡,帶那麼多人是去捉妖還是去屠城。”我靠在他身上問。
他並沒急著告訴我,而是抬起手憑空一拈,變出一朵喇叭花來:“夕顏。”他把那花放在我懷裡,緊跟著又信手拈來一朵芍藥,如此反覆了好幾次,我懷中已滿是鮮花。
“無常……”
“人間一日,冥府一年。三三,你會覺得這樣的生活沒意思嗎?”他打斷我的追問,“若三百年裡我都和你這樣相處,你會覺得枯燥嗎。”
他的話點醒了我——
三百年……別說三百年,三十天我就得抑鬱!可是他呢?他就這樣在這裡空等了珠兒八百個人間年,若按冥歷……也要二十幾萬年了!他等了她這樣久,久到滄海化作桑田,我竟單純地以為他會多麼愛我!可笑至極,可悲至極!
心口猛一陣疼痛,我在深夜驚醒,昏暗的光線裡我看到吳商緊張的眼神:“吳商……”
他抱著我,見我醒來鬆了口氣柔聲問:“做夢了。”
我還未從無常的話裡醒來,想著這八百年的守候,我忽覺無力,抓著吳商衣裳默默流淚。
吳商也不問,也不勸,就靜靜地拍著我,像哄孩子。
“人間一日,冥府一年。”我望著他,“他等了她二十多萬年,他為她忍受了二十餘萬年的孤寂枯燥……我憑什麼……憑什麼……”我憑什麼去頂替珠兒的位置,我憑什麼要獨佔他,憑什麼要求他心裡不能有我以外的人,憑什麼賴著他……
吳商不知從哪裡摸來一塊糖送進我嘴裡:“吃了它,忘了心裡的苦,明天還要學藝,別想沒用的。”
他的話讓我絕望:“你怎麼不勸我?你怎麼不安慰我?你怎麼……怎麼這麼冷漠?”
吳商原本睏倦的臉展露出驚訝:“我……”
“你是不是覺得我作繭自縛?”我打斷他,“還是你覺得我和他不合適?”
吳商被我逼問得有些哭笑不得,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凝眉思索片刻後竟只是緩緩吐了口氣。他略帶敷衍地說了一句:“我多餘管你。”說完躺回床面繼續睡覺。
我心情糟透了,兜兜轉轉,沒想到自己一點長進都沒有。也不想睡了,就起身躍過他下了床,在燈下為自己倒了一碗水,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山風微冷,除了潮溼符合南方的氣候特點,溫度竟會讓我想起bj的早春來。早春是我和他相識的日子,沒想到短短几個月竟然遇見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真是過得像早年流行的小說戲本子一樣。
“怎麼不睡了。”吳商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他邊說邊把一件上衣披在我肩上,是他的衣裳,滿是沉香味。
他們有著一樣的味道——冷香……
“你走路都沒有聲音。”這一點我早就發現了,吳商的腳步極輕,輕到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多安靜,都聽不見。
“修行緣故。”他坐到我對面,“和他吵架了?”他問。
我搖搖頭:“沒有,就是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好,不知道他一個冥府的尊神,喜歡我什麼。他曾經的亡妻叫珠兒,因公殉職了,他等了珠兒很多年,大概千八百年吧。”我垂下臉看著自己的睡褲,“人間一日,冥府一年。千八百年在冥府就是二三十萬年,冥府除了黃泉、忘川,什麼好景色都沒有。他就這樣等著,守著,這麼多年,這麼多付出,我卻妄想他會真的愛我。”我苦笑,“那是他妻子,我憑什麼奪人所愛。”
“妻子……”吳商琢磨著這兩個字,他也為自己倒了一碗水,“你怎麼看這兩個字?”
“愛情的終極形態,家庭的女主人,社會認可的伴侶,某種行為合法的物件。”我一邊把水送進嘴裡,一邊絞盡腦汁地蒐羅著答案,“就是……哎呀,你們凜江一夫多妻,你不懂。”
“合法的物件?“吳商似乎捕捉到了一個新的詞語搭配,“不合法的此種行為會怎麼樣?”他問,“我們修道之人是有‘夫妻以外皆為淫邪’的說法,意思是凡夫妻關係之外的人有了這種關係都要受到天罰。”
“不合法也不能怎樣,就是不道德。”我想盡可能地跟他說得明白一些,“夫妻雙方在自願的基礎上有此行為就是合法,如果有一方不願意,另一方強求當事人必須執行或者接受此行為,就不合法。我國的法律原則上將在婚姻關係存續期間丈夫違背妻子的意願、強行發生此種關係的行為排除在強迫之外,但有部分被歸入家暴。如果存在其他嚴重情節的,可以以其他罪論處。”
吳商聽得格外認真,他眉頭緊鎖:“所以比如你不願意,但我非要和你怎樣,在這個年代,也不合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