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的。
在他眼裡,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隻身漂泊在這長安城的繁花似錦之中,所繫之人除了那個她心心念安的衛青,便再無他人了。
如今她卻說她要走。何時走?走去哪裡?
他不禁皺了皺眉,凝視著月光下少女晶瑩剔透的眼眸,許久才輕聲說:“若是為了那個衛青,你大可不必如此。若他三心二意,不好好對你,孤不會放過他。”
李鸞眼睛裡的光明明滅滅,避開了他注視的目光,月光如輕紗一般籠在她俏麗卻蒼白的面龐上,彷彿一層薄如蟬翼的面紗,臉上的神情倒是叫人捉摸不透。
“他說他會娶我……可我不想叫他為難。”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沒有分量,卻重重落在他的心坎上。
“為難?”他冷笑一聲:“這天下,除了沒有長眼睛的男人,哪一個會覺得娶你這樣的漂亮的小丫頭回去,會是一件為難的事。這事你莫要憂心,孤去找他……”
“王爺……”少女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光,疾疾打斷了他,用一種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認真的神情望著他。
“阿鸞所求之人,並非是他。”她的說完這句,眼中的光瞬間熄滅了,避過了他執著追巡的眼神,頷首輕聲道:“阿鸞所求之人,必為一心一意,心繫我之人。”
他不禁皺了皺眉,此刻竟然全然看不清眼前的女孩究竟是在想什麼,沉默了許久才幽幽開口:“你曾因為他拒絕孤,現在卻對孤說,他並非一心一意之人……”
她沒有立刻回答,無聲無息地緩緩抬起頭來,凝視著他迷惑的眼睛:“正因為他是一心一意之人,我才不想為難他,因為我,背棄了自己的心意。”
他微怔,似乎是聽懂了她的意思。
最終他問道:“除了離開長安,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
她默默不語,許久才幽幽開口:“若我在長安,他便無法一心一意。若還他在身邊,我便無法懸崖勒馬。於他於我,都是折磨。何況……”
“何況什麼?”他幽幽地望著她。
只見她臉上忽然露出粲然的笑容,一行晶瑩了淚水從濃密的睫毛中悄然落下,卻彷彿花朵開到了荼蘼,熒惑一閃而逝的光火,美得讓人心醉,可卻又一種難以言明的遺憾。
“我已經離家太久了,我大哥,大娘,都在等我回去。”
她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話。
眼前的人望著她,眉頭緊促,彷彿有解不開的擔憂和愁慮,許久,許久,才轉過眼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孤不願意勉強你。”幽暗的長道之上,他的聲音一字一句那樣清晰:“雖然孤很想……很想……用孤的一切把你綁在長安,哪裡都不讓你去。”
說罷他墨玉一般的眸子慢慢移向她倉皇間霍然迎上的目光,幽幽地對視了片刻,緩緩言道:“哪怕是在他的身邊。”
月影搖曳,長風而過。
她靜靜望著他莫測的眼睛,微風輕動他們的袖袍,挽起月光的輕紗,時間隨著清風打旋兒而過。
她忽然覺得有點冷了,抬手想要緊了緊領口,未想到眼前人忽然抬手,卸下披在自己身上的月白錦緞披風,在風中獵獵一抖,又輕輕地落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彎下腰來仔細繫好纓帶。
“別再著涼了,像那日一樣。”他輕輕抬眼,嘴角一抹苦笑:“你要是一直如此,要我怎麼放心你走,他泉下有知,必然是會怪我的。”
李鸞微怔,鼻子不禁一酸,眼眶又泛紅了起來。
眼前的人起身,望著遠處長街盡頭微茫的光芒微微出身了片刻,深深嘆了一口氣,須臾才說:“他冒著被皇祖母重罰的風險,也不跟我商量,就貿然帶你離宮。我想,他是真的想要給你自由……”
李鸞眉頭微簇,胸口彷彿被人拿著利刃悄悄劃過,眼眶又溼潤了。
“不過,我向來也最不愛勉強。”眼前人又輕嘆一聲:“我只有一願,若你答應我,天涯海角,我都許你去。反正天下再大,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李鸞驀然抬頭,將信將疑地望著他莫測又深邃的眼睛。
他低下頭來,銀色的月光融入了他墨玉光華的眼中:“我要你答應我,若你再回長安來,第一個找的人,會是我。”
李鸞皺了皺眉頭,思忖了片刻“那如果我永遠都不回長安了呢?”
眼前人望著她嘴角一抹輕笑,從頸間卸下一枚碧綠的玉髓,輕輕將她拉近,慢慢轉過她的身去,仔仔細細幫她繫好在項間。
“你只消收好了它。若你當真不再回來,這便是我們最後的一點回憶。”他臉上的笑容有點暗淡,將她單薄的身子緩緩地轉過來,望著她白皙的頸項間那抹翠綠,嘴角的微笑最後變成了苦笑:“這是孤的幸運之物,孤把它送給你,必能保你平安順遂。”
李鸞微微皺眉,趕忙握住,想要卸下:“王爺不可,阿鸞怎能收……”
“你若不戴著它,就不許離開長安。”他冷冷地打斷了她,低下眉眼,又補了一句:“孤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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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遲疑了片刻,為難地咬了咬蒼白的嘴唇,緊握這玉髓的手,終究還是無聲落了下來。
他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沉默了片刻,輕嘆一句:“你果然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眼前的少女不語,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