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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虎符

竇太后今日起得晚些,許是年歲高了,剛適應了甘泉宮,忽然回到長樂宮中,總還是有點不適應,夜裡總是睡得不安穩。

蘆月對著檀木雕花裝框的銅鏡,鏡中映照著竇太后蒼老的面容,她輕輕挽起花白的長髮,仔仔細細地將髮髻收整得一絲不苟。

忽然面前的人輕笑道:“這女人上了年紀,眼睛瞎了也並非是一件壞事。至少這對鏡梳理之時,就看不見自己老態龍鍾的樣子了。”

“太皇太后這是什麼話,您可一點都不顯老。”蘆月將手中最後一柄簪花輕輕地別入那花白的髮髻中區,又輕輕整了整發髻:“您看您的面板,比小姑娘還要嫩呢。眼睛會好的,您可要堅持服藥,別總趁蘆月沒看見,就偷偷叫人把藥給倒掉了。”

“丫頭,你有見過枯木逢春嗎?你是不知道那藥可是苦得很……哀家自己眼睛自己知道,沒有用的。”竇太后輕笑著嘆道:“看不見也好,就不用看別人眼色過日子。這人老了,總是招別人煩的。”

“瞧您這話說的,這宮中,有誰敢給您眼色看呢。”蘆月將一對赤珠碧玉耳墜子輕輕地幫她佩在花白髮髻下隱藏的耳垂上:“您瞧您的耳垂,多有福氣啊。”

“你這丫頭就是會說話。”太皇太后微笑著轉了話題道:“你剛才說,皇帝一大早就來了?”

“是啊,天還沒亮就過來了。奴婢說太皇太后不會起得那樣早的,可是陛下說叫奴婢不必打攪太皇太后,他在前殿等著就好了。”蘆月說著慢慢把竇太后從妝鏡前緩緩扶起來,把手邊的龍頭柺杖遞到老太太的手中:“陛下說他就是今兒起得早,覺得前些日子太忙,也許久沒有來長樂宮問安了,突然想跟太皇太后您一起用早膳。”

“哀家不怪他,畢竟前些日子的事,他也是受了很大的打擊。”竇太后眯著眼睛,接過蘆月龍頭柺杖,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早已被指紋磨得光滑的龍脊背,幽幽地嘆了口氣:“不過也是從這些事中,哀家看出來了,這孩子心胸裡能裝得下事,也沉得住氣。倒是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說著老人又默默地望著門外微弱的亮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卻發現還是看不清楚。

“這人吶,若是認定了一個方向義無反顧,行至大半,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甚至而認錯了敵人,才是最最危險的。”老人混沌無神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年邁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好在哀家還尚有一口氣在,這劉家的東西,哀家還可以為他盡力守著。”

說罷,她蒼老的手抬手理了理一身華貴卻暗沉的衣襟,面朝著那光亮微微透出的方向,嘆了一聲:“走吧,去看一看皇帝。”

竇太后來時,劉徹正伏在黃梨花木,雕龍畫鳳的案前,手中捧著一本淮南王劉安呈上的《淮南子》其中一卷,看得正饒有興味。

忽然聽到門簾輕動,抬起頭來,望見鶴髮童顏的竇太后倚著龍頭杖在蘆月的攙扶下緩緩而至,連忙起身,要迎上前去行禮。

“劉徹,你在哪啊?”竇太后剛一從簾後入殿,便眯著眼睛想要尋著聲音和微光辨出劉徹的方向,可奈何半天也沒能分辨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出聲喚道。

她話音剛落,一隻寬闊的手已經悄然穩穩攙扶上了她的手肘,另一邊的蘆月知趣地鬆了手,將她全權交給了眼前的人。

“皇祖母,彘兒在這裡。”聲音平緩恭敬,似乎少了昔日裡的輕浮躁動,多了沉穩和練達。

他扶著竇太后緩緩落座於案前,將她手中的龍頭柺杖輕輕接過,安放在竇太后手旁,自己才俯身坐下。

“聽說你一早就來了?可是等了許久了?”竇太后坐穩後,輕聲問道。

“無礙,閒的無事,在這裡看看翻翻皇祖母的書。”劉徹瞥了一眼桌上的淮南王書答道。

“哦?哀家這裡能有什麼書讓你感興趣的。”竇太后輕輕皺了皺眉,側耳問道。

劉徹伸手將桌上的書簡拿起,垂眼看了看,似乎勾起了什麼回憶一般,稍出神了片刻才輕聲答道:“淮南王,劉安的《淮南子》。”

竇太后聽後微微一笑,試探著伸出手來,劉徹見狀趕忙遞到她手裡。

只見那隻蒼老的手緩緩地從他掌中接過那捲《淮南子》,卻也沒有翻開,而是在手中摩挲著:“這書是好,可是寫書的人企圖心過於強烈,黃老之術在於順其自然,其實哀家也不是真的喜歡。”

劉徹聽出了她的意思,只是抿嘴輕笑:“皇祖母耳聰目明,孫兒受教了。”

“可惜了那個丫頭啊,耐著性子給老婆子我讀了那樣的久,她走時,就是給哀家唸到的這卷。”太皇太后摩挲著著手中書卷悠悠地嘆了口氣:“”這些日子前朝風雲又起,汲黯也騰不出空來,這書從甘泉帶回來,就一直襬在這裡,都落了灰了。”

劉徹眼中光芒微閃,連忙避開面前人的那雙混沌的眸子,垂下眼去默不作聲,佯裝自己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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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真當哀傢什麼都不知道嗎?”竇太后臉上依舊是融融的笑意,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是個好丫頭,哀家還本想送回給你,可怕耽誤了她。”

“孫兒後宮尚且不寧,著實無福消受了。”劉徹抬起頭來,望著面前的太皇太后竇氏,不由自嘲地一笑,臉上的表情倒顯得有些落寞。

原來眼前的老人什麼都一清二楚,可她卻陪著他演了那樣久的戲。

“祖母老了,很多事情,只要不是弄得太失體統,哀家是不願意去管的。既然送個婢女來,又為何要藏著掖著。”竇太后皺了皺眉輕聲問道。

劉徹望著竇太后,自知也瞞不過去了,於是便苦笑著和盤托出:“是因為孫兒與她在平陽侯府巧遇時,見她憨直可愛,一時貪玩,就未向她言明自己的身份,一直……一直告訴她,孫兒是中山靖王劉勝,還哄騙她,說想要納她去靖王府中去。”

竇太后聽完不由輕笑了許久,搖了搖頭道:“你啊,還真是荒唐。說自己是誰不好,居然說自己是劉勝那個小子。他的惡名,還不把人家丫頭嚇壞了。”

劉徹低垂著眼淺笑:“孫兒也是一時覺得好玩。”

竇太后自顧自笑了笑,臉上的嘲笑漸漸淡去,蒼老的手輕輕抬起,落在劉徹年輕有堅實的手背上:“你是費了心思騙她了……這騙一個人容易,可若要一直騙一個人卻很難。劉徹,你確實長大了,還記得你孩童時的戲言嗎?”

劉徹不語,墨玉一般的眼中閃爍著沉寂的光。

“就好像那枝頭的花一樣……”

竇太后輕撫他手背的手忽然抬起,微微指了指殿門前那枝青銅瓶中插著的開得爛漫的木芙蓉花。

劉徹順著她微微發光的眼睛望去,只覺得那鬱郁枝頭的花影妖嬈美麗,一派繁華美麗,可是下枝插在那冰冷的器具之中,著實是失了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