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人悻悻地冷哼了一聲:“朕要你記住。朕與你之間的情分,是你自己親手斷送的。這是朕最後一次來你的椒房殿。”
說罷便決然轉身而出,沒有看見,簾內的人望著明月默默地流下一行淚來。
衛青這一倒便是一整日。
他一直在反覆做一個夢,夢見似乎回到了草原上的日子。金色的河道一路蜿蜒過茫茫草原,通向草天相接的地方。
蔓草千里,碧空無盡。
他醒來時,卻看見平陽公主正坐在他的窗前,美麗的眼睛關切地望著他。
他微怔,趕忙要起身,卻不想剛一用力,胸口就傳來一陣刺痛,身體又頹然倒了下去。
“你別緊張,本宮是受衛夫人所託,前來探探你的傷勢。”平陽的眸子依然寧靜又美麗,語氣也溫和,彷彿晨曦微光,抬手又將他猛地做起時扯亂的被角掩好:“她如今身份不同了,有些事情確實也不能身體力行了。”
衛青望著她美麗又溫柔的面龐,輕聲道了一句:“勞公主掛心。衛青萬死。”
“誰要你死?”公主原本低垂的眼睛猛然抬起,接上了衛青微怔的目光,卻又覺得自己此話說的不妥,急忙又顰眉頷首道:“你如今也身份不同了,跟我,別再總是以主僕的語氣了。”
衛青顰眉,目光也有些不自然地從她的臉上移開。
良久的沉默。
倒是公主先打破了沉默,抬起偷來目光閃爍地望著床上的少年:“本宮問你,那些人究竟為何要綁你?你只不過一個小小的羽林侍衛,就算綁了你,對你姐姐身居後宮,又能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嗎?”
衛青聞聲,沉默了片刻,方才說:“衛青與姐姐血脈相連,自小心意相通,謀劃之人是覺得,殺了衛青可以……”
衛青沒在說下去,平陽公主卻不由一驚,心上倒不禁覺得像是被誰剜去了一塊一樣。
“所以你在宣室殿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平陽公主朱唇微顫,玉齒輕咬:“巫蠱之事,自來就是皇家最最忌諱的。她們也真是要走火入魔了……”
她說著微微轉眸望著榻上的衛青,眼中閃著波光:“好在你回來了,如今因禍得福,想想也是值得的。”
說著,她的眉頭不禁輕顰蹙:“既然公孫敖已將你救下,為何不見你與他一同回來?雖然陛下最終還是擢升了你的官職,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他因未見到你這一身傷病的狼狽模樣,便想要大事化小,敷衍過去。你這頓,不就白捱了嗎?”
衛青望著她美麗的面容沉默了半晌,緩緩地收回目光:“衛青……不曾想過這些事情。”
平陽公主怔怔地望著榻上的少年,他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迴避了她投向他的關切的目光。
“好,你不說也罷。”公主佯裝微慍:“以後衛夫人在宮中的事,本宮也懶得幫她費心安排了。”
少年聞聲這才趕忙回過偷來望著她,方才死氣沉沉的眼眸忽然被點燃,焦急地喚了一聲:“公主……”
平陽這才回眸望著榻上虛弱無力又傷痕累累的他,心中一陣揪疼,卻又強忍著不讓他看出端倪來,冷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失去做什麼了。你心中就只有別人,那你自己呢?你現在這幅樣子,她又知不知道?”
她越說越激動,不禁鼻子一算,眼眶也潮溼了起來。
榻上的少年眸色漸漸沉了下去,目光從她的身上緩緩移開來。
“她不需要知道。是我對不起她。”
韓說是於清晨的陽光剛掠過第一縷樹梢時,收到那一盆還帶著露水的蘭草。
門外的侍衛說,是一位十分美麗姑娘送來的。
她來的時候,身上還沁著微涼的露水,孑然一身,無人相陪。
那盆蘭花開得美麗,照養的人是下了功夫。
蘭草是種很神奇的植物,誰會想到那樣樸素的闊葉之中,會生出這樣美妙的花來。
韓說久久望著那盆蘭花,忽然眼眸微動,才發現盆身上有人用刀筆楔了一行小字。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韓說一言不發地望著那行字,眼眸微閃。
忽而。
一曲秋風蕭瑟起。
昨是今非。
都已是萬籟俱寂了。
喜歡一舞長安請大家收藏:()一舞長安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