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現在是不是開始後悔救我了?”
話一出口,他已經懷疑自己是瘋了。
她漸漸停止了啜泣,緩緩坐起身來,慢慢抬起手來,抹了抹潮溼的眼角,淚水洗掉了她臉上的爐灰,露出白皙的面板來。
她的一雙眼睛猶如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怔怔地望著他,讓他的心底不由地發酸,甚至想要躲避她的目光。
“你為什麼要救我呢?”他莫名竟然莫名有一點窩火,卻又不忍再驚嚇她,沉著面色低聲道:“你一個孤零零的女孩救一個陌生男人回來,難道就不怕羊入虎口嗎?”
她沉默許久,忽然哽咽著說:“我看見你倒在血泊裡的樣子,你的樣子像我走散多年的大哥……”
她話剛說完,一滴眼淚又無聲地落了下來,打溼在衣襟上,落在他心裡。
像是一根刺,朝著最柔軟的地方紮下去。
從那天后她的話就更少了。
他的傷勢漸漸好起來,刀口撕開的皮肉又生出心的肌理來,除了還有些無力外,基本上也能從床榻上起來,到氈帳外走走了。
他第一日走出帳外的時候,只覺得草原上空氣清新得反覆可以洗滌他一身的濁氣一般。他看見他的馬與另一匹馬被拴在不知道是誰紮好的木樁上,正低頭吃著草料。
少女危坐在一邊,煨著一個小火爐,路上正咕咕嚕嚕冒著熱氣,煮著他平日喝的湯藥。
她纖細的胳膊撐著搖搖欲墜的腦袋,似乎已經打起來迷糊,沒有注意到爐子上快要熬乾的石鍋,睡著睡著,身子就不自覺地向後倒去。
他見狀趕忙衝上前去接住她險些倒地的身體,她順勢落入到他的懷中,不巧碰到了他胸口的傷口。
他倒吸一口冷氣,見她依舊沉沉地睡著,睫毛微垂,像一隻睡著的雪兔。
他抬手輕輕揭開她的面紗,望著她塗滿爐灰的髒兮兮的臉龐,不禁伸手拿起旁邊用來端炙燙的藥鍋而浸溼的棉帕,輕輕地擦掉她臉上的爐灰。
如他所料,臉頰上原本白皙的面板一寸一寸地□□了出來,精巧如玉雕的鼻樑,嫣紅的嘴唇。
忽然,她猛然睜開眼來,看到他的面龐,驚了一跳,趕忙掙扎起身,一把推開了他。
他一時重心未穩,竟被她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陽光斜斜地照在她驚慌失措的臉,他怔怔地望著她的花容失色的模樣,不禁仰天大笑起來。
她匆忙瞥了一眼一幫敖乾的藥鍋,又皺著眉頭望著他認真地說:“你既然可以走動了,你的馬就在那邊,你速速離開吧。”
他饒有興味地望著她,只覺得她顰眉緊張的樣子真是十分好看。怪不得她要以面巾遮臉,怪不得她每日拿爐灰把臉抹得髒兮兮的,原來她一直掩藏於爐灰下的,是如此一張美麗到奪魂攝魄的面容。
“這是最後一副藥了,我已經沒有東西再去換錢了。”她見他不言語,只是莫名其妙地微笑著看著她,不禁慌張地又補了一句。
他想起身來,可手一撐地不禁又覺得身上一陣疼痛,竟半晌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折騰了一番,也只好悻悻作罷,朝著面忐忑的少女伸出手來:“來吧,搭我一把。”
少女微顰著眉在原地躊躇了片刻,才提心吊膽地緩緩靠近他,溫暖的小手費力地攙扶著他,才將他健壯卻虛弱的身軀從地上扶了起來。
誰知他剛一站起來,腳似乎都還沒落穩,身體微微傾斜。她見狀連忙側身去扶,未想到卻被他用力一扯,牢牢地箍進了了懷裡。
她愣了一下,知道他是故意而為之,想要掙扎卻不想手臂被他牢牢箍住,半寸也動彈不得。
她就像一隻在餓狼的血盆大口下垂死掙扎的雪兔,用力地匍匐蹬腿,卻還是被噴著熱氣的獠牙噙回到口中。
“你這個傻姑娘獨自在這大漠上,遲早是要被路過的野狼叼走的。”他在她溫熱的耳邊輕聲道:“如果是那些人,你該寧願是我。”
說罷,他輕輕鬆開了她,無視她憤怒的眼睛,從懷中將那塊黃金的腰牌取出來,遞到她的面前。
“你不是沒有錢了嗎?去找個牧民集中的地方,拿它去換兩隻羊羔來。若有人問你是從哪來的,就說是有人送給你的。”
“我不需要你的錢,你的馬就在那裡,你大可以騎著它去拿著這塊腰牌去換你要的東西。”她憤怒地望著他,轉身要走,卻被他從身後一把拉住了。
“如果要我走,就照我說的去做。”他在身後默唸了一聲:“否則我就一直賴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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