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怦然一動,抬起望向阿青那澄澈如同湖泊的眼眸。
我知道他雖然生性和柔,卻不是一個不敢做決定的人,他既這樣斬釘截鐵地說出來,縱是我再怎麼勸服也都只會是無濟於事。
就像之前,我以性命相逼叫他不許再跟著我,最後,還不是跟著我在生死邊沿走了一遭。
我知他心中若已有了執念,便就不輕易再更改了。
看著他望著我認真又溫柔的面龐,問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我的心中便只有一個聲音在劇烈地迴響。
我衝著阿青點了點頭,知道我如此的自私,就了斷了阿青所有的退路。
我心中鈍痛,卻又希冀,我的世界早已是四面緊閉,阿青是我溯流而下抓住的最後一棵水草,哪裡有阿青,哪裡就是家。
他見我點頭,唇邊露出溫暖的笑意,倒像是釋然一般,輕輕鬆開我,站起身來,走向身後的阿姐,扣手行了一個禮,畢恭畢敬地說:“我曾留字給阿鸞不知所蹤的阿哥,若尚在人世,可於這裡來尋阿鸞。可現在我要帶著她離開,若她大哥有日尋來,阿姐只需告知阿鸞和我一同去了平陽的侯府。阿青在這裡謝過姐姐了。”
阿姐望著阿青面色凝重,轉眼看了看他身邊的我,猶豫了片刻方才開口:“你知道,今日你倘若離開了鄭家,阿爹阿孃必不會再讓你踏進鄭家的門了。阿青你想好,你生母是什麼樣身份的人。在鄭家,阿爹阿孃雖對你嚴厲些,但畢竟你也算是正經人家的孩子,可你若去了平陽侯府投奔的你的生母,那便是去做……”
阿姐似乎也說不下去了,眼眶一紅哽咽了起來。
阿青的眉頭輕蹙,但表情卻非常平靜:“方才所求之事,阿青先謝過阿姐了。這些年若無阿姐照拂,阿青斷是承受不住了。從今日起,阿青踏出鄭家的大門,以後縱是餓死街頭,也定不會再到鄭家求取一分嗟來之食。”
“你這個傻丫頭勸他做什麼?人家啊,是寧願去做王侯將相家中養的一條狗,也不願做我們這樣貧寒人家的人。”繼母走到阿姐的身邊,一把把阿姐拉到自己的身後,望著阿青眼中全然是嫌棄與不屑:“你要走便趕快走好了,趁著你父親還沒回來。若是聽了你今日這番話,把你打成一個瘸子,再攆你出去,到那時就不好看了。”
阿青望向那個女人,眼神不卑不亢,他彎下身子,朝著繼母恭敬扣手鞠了一個躬,聲音平靜又幹脆:“鄭夫人,保重了。”說罷,便轉身拉著我的手,朝著馬棚走去。
他把我一把抱上馬背,把馬牽了出來,正欲上馬,卻突然被他的大哥從身後一把拽住。
他一臉蠻橫地望著阿青,又鄙夷地望了望馬背上的我,眉毛一聳,怒聲說道:“你這小子,把家裡的馬弄丟了,還想牽馬出去?這匹馬你不能騎走,必須留下來抵債。”
“大哥,這馬是阿鸞的,我是必須要牽走。”阿青的聲音依然是畢恭畢敬的:“以後,等我安定了,定會還一匹馬於鄭家來。”
“你連自己都喂不飽,哪裡還有閒錢買馬還給我們?你當我和阿孃是傻子好糊弄嗎?說什麼也不許你把這馬騎走。”
他說著想要去奪阿青手裡的馬鞭,阿青側身閃過,喊了一聲:“阿鸞,抓緊韁繩!“
我聞聲連忙抓住手邊的韁繩,雙腿加緊馬肚。
只見他反手輕輕敲擊馬脖頸處的某處,如他當時在匈奴馬匪面前所擊打之處似乎一樣,只是手法稍微輕巧些,身下的馬似乎立刻被戳到了痛楚,長嘯一聲,揚起前蹄。
還好他手法較突襲馬匪那次輕些,還提醒我抓住韁繩,我才沒有從馬背上摔下來。
可是馬揚起的前蹄,卻擦著阿青大哥的前襟,他大哥嚇成一灘軟泥,迅速跌在了地上,怪叫了一聲,身後傳來鄭夫人的一聲驚呼,馬蹄落穩,阿青縱身上馬。
“你攔那個小王八蛋做什麼,那馬就讓他牽走!以後我們也眼不見心不煩,還少養活了一張嘴不是。快給娘看看,有沒有受傷。”繼母一邊憤懣地罵著阿青,一遍檢查他大哥身上,此時此刻的她的眼神倒是滿是溫存,不再面目可憎,倒像是一個母親的樣子了。
阿青的大哥似乎才回過神來,憤恨地盯著阿青,吼道:“你……你竟敢這樣對我……”
阿青居高臨下,望著馬下摟在一起驚魂未定的母子,神色平靜又冷漠,趕著馬在原地踱了幾番,許久才輕輕地說了一句:“你,根本不配騎這樣好的馬。”
我覺得我身後的人,陡然生出一股凌人的傲氣,和以往那個溫厚恭謙的阿青截然不同了起來。
說罷,他又冷冷地丟下一句,保重,便趕著馬帶著我出了院子。
身後的人也在沒有追來,我想他們也是當真被嚇到了。
他們應該是從未見過這樣的阿青吧。
他平素那樣恭順謙和,任由他們欺辱打罵一,也不吭不響。
可是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歡馬,也懂得馬,面對馬,卻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情。與它們相交時,如同和自己的之心好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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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非如他大哥一般,全然是主人對自己牲畜的佔有慾。
他上了馬背,便意氣風發,從此再可與他抗衡了。
“阿青,你方才那樣戲弄他們,心中可有暢快些許?”我輕輕地問身後的阿青。
他嘆了一口氣,久久才悵然若失地說:“看我大哥阿姐都比我年長,你便知道,父親在和母親在一起前就有了家室……終是我對不住鄭夫人。她那般對我,全然也是對爹曾經不忠,撒解滿心的怒氣罷了。為人子女,我可以理解。只是方才,大哥不分青紅皂白,硬要你的馬,我斷不可允他的。”
“阿青,阿青。”我點點頭,為了不讓他再為方才的事情心緒難寧,便在他懷裡彷彿要討他歡心一般親暱地喚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