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於公主府中聽聞衛青飛兵河套,大敗白羊、樓煩二王時,不禁心中大喜,可既而又是大驚。
她是大漢王朝的長公主,自然瞭解收復河套對於大漢王朝意味著什麼。皇祖父時匈奴人鐵騎南下,烽火甘泉,那是她自小就知道了的事情。匈奴使者前來求婚時,自己剛剛嫁給了平陽侯曹壽,那禍事才沒有落在自己的頭上。反觀自己的兩位妹妹隆慮與南宮,都險些要嫁到那茹毛飲血之地去與匈奴和親。
還好父皇不捨骨肉,以宮中美貌女子替換,並任公主之尊遠嫁,且配以貴重的金銀財帛送去漠北,才勉強安撫了軍臣單于。原長樂宮中女御,大行令王恢的義妹尹墨陽便是代替妹妹隆慮遠嫁道漠北去的,聖旨傳到長樂宮中時,女御墨陽早已與時任期門掌使的姜錦有了婚約。
平陽心中清楚,那些年少時光中總是在琢磨各種眼光與臉色中渡過。父皇疼愛她不假,可每當他與宣室殿中出來回到後宮中,卻還是為了匈奴人的事情愁眉深鎖之時,平陽總會想起皇祖父文皇帝時烽火甘泉的傳聞。她也總是立與瓊樓玉宇之上眺望那遙遠的西北方向,似乎隨時那裡便會狼煙四起,兵臨城下。
歲月雖然遠去,但是那種擔憂卻從未從心頭放下。先帝駕鶴,那種猶如芒刺在背的神色,也只是從父皇臉上換到了她的弟弟臉上。
如今,她私心悅之的男子終於結束了這籠罩在王朝頭頂的陰雲,如此悄無聲息,卻又如此的果斷乾脆,讓她心中無比的自豪,可卻又是無比的傷心。
她不禁想起那日去關內侯府的情景,那女孩兒以侯府未來女主人的姿態告訴她,侯爺去了河東。
如此重要的關頭,她卻沒有任何的立場在他的身邊去擔任那樣一個位置,守在他的身後,為他了卻後顧之憂,謹守秘密。
李鸞做到了,年紀雖小卻比她想象中的要懂事體貼。他們沒有婚禮,侯府中的人卻喚她夫人,這想必是衛青關照好的。兩人想必已是琴瑟和諧,舉案齊眉,只差他此次大戰歸來,三書六禮,採良納吉,便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了。
平陽是嫉妒的,卻也是無奈的。
她叫陸修蓉早早備了禮送去了關內侯府,只怕是關內侯府的門檻早已被人踏破,她的那一份薄禮,卻也只能泯然隱沒於金玉珍饈之中了。
她送的是一尊栩栩如生驍勇金馬,她知道衛青愛馬,他定能懂得她的心意。
她一個人坐在亭中望著靡靡春夜星月無邊,不禁想起了那人的眼睛來。她曾不願承認,卻也還在執著的,他那美好的溫柔早已與她無關。
修蓉回來的晚些,說是將禮送到了關內侯府上,只是並沒有見到李鸞。平陽倒也不意外,畢竟沒有明媒正娶,這種冠冕堂皇的事情自然是不便於露面了。
“她倒是比我想象的要聰明,也知道分寸。”平陽緩緩道,雖是在誇李鸞,可卻又像是安慰自己:“她心裡倒是明白,也瞞得苦,倒是咱們找上門去與她為難了。”
陸修蓉不答,對於李鸞,她心中的恨意也除了因為平陽,卻也有自己的一些私心。可若是平陽要心中放下了,那她自然也要跟著放下。
畢竟她也是知道如今公主的難處,既已嫁為人婦,與那衛將軍也不要走得過密才好。至於自己,與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關內侯,更加是不堪匹配。
說起來也都是痴念妄想,便都藏在心裡就好,也從不敢示人。
“公主在長安久居多日了,當真不回汝陰看看了,別讓人覺察了。”
平陽緩緩點頭,輕聲道:“我想等他回來,見一面再走。”
如今的河套已重新回到了漢朝人的掌握之中,衛青委重兵鎮守高闕與石門水二處,方才安心班師回朝。
未央宮中宣室殿上,劉徹再次揚眉吐氣地走上了朝堂。以前那些反戰的老臣也再無唏噓之聲,皆翹首以待這位雄才大略的年輕君王,如何扭轉漢匈局面,開創一個大漢歷史上空前未有的盛世王朝來。
劉徹的親信大臣——中大夫主父偃也立馬上書,其奏曰”盛言朔方地肥饒,外阻河,蒙恬築城以逐匈奴,內省轉輸戍漕,廣中國,滅胡之本也。”
劉徹欣然准奏,決定停止正在進行的通西南的築路工程,興十餘萬民眾,築衛朔方城。再招募內地居民遷徙至朔方實邊,並將秦代的舊長城及沿河要塞再度修繕,誓要把河南地建成一個可以向東、西、北三面出擊匈奴的軍事基地。
昔日匈奴懸於漢王朝頭頂的利刃,如今已迅速轉變為漢軍指向匈奴前胸的長戟。
此仗漢軍全甲兵而還,殲敵數千人,俘獲伏聽者三千餘人,牛羊牲畜百餘萬頭,同時收復了河南地全部土地,穿行千餘里到達隴西。
衛青返回長安時,百姓自發出城相迎。為這得來不易的一次大勝,城中有名望的富商還專門請來鑼鼓禮樂,鼓瑟吹笙,夾道喝彩。長安城上下均在門前繫上五彩錦緞,於春風煦日之中張燈結綵,那景象比年節裡時還要熱鬧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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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雖心中記掛李鸞,但也未來得及回關內侯府,軍命在身,還要先行入宮去與劉徹回稟。他先著手下護衛回家中去報一生平安,自己領著蘇建與張次公一行人,在長安城中轟天的喝彩中向著未央宮去。
許是到了暖春的緣故,未央宮中看起來也氣象一新。衛青與蘇建、張次公剛於宮門前下馬,立馬就有捷使中常侍春陀,拿著劉徹親筆書寫的冊封詔書前來迎接,三人趕忙跪迎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