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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采采芣苢,薄言採之。

建章三年,春月。

宣室殿外,淅瀝瀝的春雨綿延如畫幕,洗綠了窈窕煙柳,滌豔了漫染春花。

殿門前的束髮武弁,佩水蒼玉的少年微微抬手,接著從琉璃瓦簷上滴落的水花,那水花濺開在骨節清晰的指節上,順著他指尖的縫隙滑落,染了的桃花香氣四散開來。

他如星月落水的眼眸,就這樣靜靜地望著春雨闌珊,若不是看這一身戎裝,倒似是誰家的富貴閒人,看庭前花開花落,望遠空雲捲雲舒。

忽而隨著一陣急促的步伐響起一路的水花,少年微微收神,轉眼望向不遠處急急趕來的一身冬黑絳紗袍,佩山玄玉的武安侯田蚡匆忙而來,便也收手,迎上前去。

“武安侯。”少年恭敬叩首道。

“衛大人。”田蚡微微頷首,望著眼前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少年:“裡面議得如何了?”

少年頷首,沒有直面他的眼睛:“幾位大人爭執不下,現仍在的辯論之中。陛下命卑職在宣室殿外恭候大人。”

“又是魏其候那幫人吧。”田蚡鄙夷地一笑,朝著眼前的少年自顧自嘟囔了一句:“這種事有何好議,太皇太后病倒,我們已是自顧不暇,哪裡還顧得上旁人。”

少年不言,依舊恭敬拱手道:“大人,請。”

田蚡略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年。

他眉目平和,目光恭敬,從他的臉上似乎也看不出什麼端倪。自己方才幾句似是發發牢騷,其實也是想要在皇帝的貼身護衛前探探口風。

可沒想到這少年人神色平穩,倒是滴水不漏的樣子。

田蚡也只好悻悻作罷,起身而過。

二人入殿時,殿內正在一番激烈的辯論中。

丞相許昌正執笏覲見道:“陛下,南越小國,地處偏僻,皆是些披髮左衽之徒。他們之間的爭鬥原本就尋常事了,臣以為我朝不應參與其紛爭之中。最多依舊是派使節於各方斡旋,除此以外,我大漢並沒有要插手其中的道理啊。”

他話音剛落,身後朋黨交相附和。

“丞相所言甚是,南越各國自古就是就是互相討伐,這也早已是司空見慣之事。何況七國之亂時,東甌國曾助吳王劉濞叛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況且東歐地處偏遠,若我漢軍大舉南下作戰,勞軍傷財去救一個曾經有反叛之心的蠻夷,實在是沒有道理啊。”御史大夫莊青翟也連忙出列附和道。

御座上的年輕君王自然是不愛聽這些老調重彈的,抬頭見衛青與武安侯田蚡已緩緩入殿,衛青目送這武安侯緩步入公候之列後,正要退出殿去,於是便喊了一聲:“衛青,你也留下好好聽聽。”

少年微怔回頭,望著坐上的君王,隨即扣手言諾,緩緩地又回過身來,頷首低眉隱在各位公候朝臣之末。

此語看似無意,實則打斷了丞相許昌等人,方才言之鑿鑿的攻勢,與身後嗡嗡總總的附和之聲,給了那些位數不多的主戰派一些準備的時間。

“方才說道哪裡了?”他回眸懶懶望著朝堂下的老面孔,心中也覺得頗為厭煩了,忘了一眼自己的舅舅田蚡,便言道:“武安侯既然來了,便也說幾句吧。”

田蚡手執玉笏,躬身上前道:“臣也贊成丞相許昌的建議。東甌的這趟渾水,我們淌不得,也沒有必要去淌。”

此話一出,倒是讓劉徹頗感意外,臉色也立馬暗了下來。

竇嬰掌權時,田蚡還是個郎官,往來於竇嬰家中,對竇嬰的恭敬如晚輩一樣。後來,因為王太后的關係,田蚡一路扶搖,封了太中大夫,也給了爵位,風光可謂是一時無兩,甚至可與魏其候竇嬰比肩。

衛綰因病免去丞相一職後,丞相之位懸空,田蚡與竇嬰都是丞相之位的有力競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