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趙信已盡力,死不足惜。但是我手下胡騎營所剩的這些兄弟實在沒必要因為我的指揮不當白白丟了性命,還請蘇將軍見諒!”趙信冷冷回應道:“我也勸蘇將軍不要飛蛾撲火,讓你比在漢朝尊榮百倍。”
“你他媽放屁!我蘇建打了半輩子的匈奴人,若是最後再投降於匈奴,豈是淪為天下人的笑話。我才不像你這貪生怕死的軟骨頭,我蘇建生是大漢的將軍,死也是大漢的英魂。”蘇建怒罵道。
“那便不要怪兄弟我了!”趙信沒有回頭,只高喊一聲,轉身帶著他身後的人馬隱入匈奴陣中,須臾便與密密匝匝的匈奴大軍融為了一體。
衛青夜半於軍帳中驚醒便再也睡不著了,他披上外氅挑簾而出,只見草原一馬平川與漆黑的夜空相接,湛冷星子與點點篝火遙相呼應。
四周靜謐一片,萬籟俱寂。
他想著霍去病應回來了,便急忙去他的營中探望。帳外有些犯迷糊的守夜將士看見大將軍如風而來,趕忙打起精神來向大將軍行禮。
“票姚校尉回來了吧……”他沒有停歇,抬手要挑簾入內。
身後的守衛匆忙喚了一句:“大將軍,票姚校尉他……還沒有回來……”
衛青微怔,剛觸到帳簾的手懸在半空中靜止了許久,才緩緩落下來。
他靜默在原地,霍去病的消失讓他的心比自己孤軍深入還要慌亂。
“若是他回來了,必立即來向我通報。”他囑咐了一聲,悻悻轉身要回自己的營帳中去,卻恰好碰上了徹夜難眠的張騫出帳來透口氣。
“怎麼大將軍也睡不著嗎?”張騫遠遠看著他憂心忡忡卻鎮定剋制的模樣,不禁輕笑道:“票姚校尉第一次出去只怕是心血來潮,跑的遠了些,明日清晨想必一定會回來的。”
衛青點了點頭,抬首望著張騫:“怎麼張參軍也睡不著嗎?”
“卑職只是看這夜色甚好,不禁回憶起一些往事來……”張騫悠悠地嘆了口氣,自嘲地一笑:“卑職在塞外呆了近十三年,足夠結了不少的緣,也能造了不少的孽。如今一樁樁一件件都又在腦海裡翻騰了起來,反倒是睡不著了。”
他沒有告訴衛青,他是想起了自己在塞北十三年與自己相依為命的那位匈奴女子。
他原本在長安就有妻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塞北,卻又被為了羞辱他的軍臣單于硬生生塞了一個啞女。
兩個女子皆非他所願,他也很難說愛與不愛。只是他與那匈奴女子在塞北相依為命十三年,總是有著許多複雜的情愫。他原以為帶著她回到長安便可算是苦盡甘來,卻未想到兩年的時間都不到,她便就撒手人寰,舍他而去了。
如今故地重遊,往事不禁又湧上心頭。
他以為能給的最好的錦衣玉食,竟然還不如這漠北自由自在的白雲容易讓她快樂。他回到了長安,整日追尋往昔、奔忙在外。獨留她形單影隻、畫地為牢,成日獨守在他偌大卻冷清的庭院中。
塞北的十三年,他只有她,就像他是她的唯一
可回到長安,他急於擁抱那與她無關的過去時,她便已註定一無所有。
像水中的魚被他帶上了岸,他卻熟視無睹。就這樣日復一日,任由她終窒息於那似乎沒有盡頭的期盼與孤寂中。
或許從一開始他便是錯的,若沒有忽然萌生惻隱之心,帶著她逃離茹毛飲血的塞北迴到繁華富饒的長安。高尚的憐憫往往伴隨著低劣的自私,他是真的自私,只為求一處心安便將她如此安置。
若非如此,今夜或許他們還可以同賞這片燦爛的星夜,猶如追憶逝川流光。
只是,滄海一粟、天各一方罷了。
什麼相呴以溼,相濡以沫,當真是不如就與她相忘於江湖。
如今,再次仰望塞北這遼闊卻又璀璨的星夜,他又不禁想起她來。想起那些苦難的歲月,想起他曾與誰相須為命,想起那個人隱忍卻又溫柔的眼睛。
有些人,似乎註定只能共苦,卻無緣同甘。
此生註定還不清的那些虧欠與辜負,也都只能化作這塞北寂靜長夜之中,一聲無言的嘆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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