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暖風還未吹到嚴寒的塞北,冷風刺骨刮過幾近皸裂的面板,寒甲如冰重重貼在溫熱的胸膛之上,稀釋了體溫。
越向北行就越是荒蕪,眼看草被漸稀,逐漸淪為杳無人煙的荒漠。
十萬大軍兵分六路,以大將軍的部隊為中心勻速向西北方向推進,自行尋找戰機。趙信的胡騎營因熟悉地形作為大軍的前鋒部隊,配以蘇建部為側翼,先大部隊前行沿途遇到小股的匈奴軍隊便盡數掃除,並試圖尋找到單于主力部隊的精確位置。
衛青等人在關內了余月,終等到暖風吹過,綠了漢匈邊境的廣袤豐茂的草場。漠北極冷苦寒,荒蕪一物,漠南卻逐漸進入了萬物復甦的早春。匈奴人為了躲避漢軍的虜獲而遷至後方的牛羊早已因飢寒交迫死傷無數,加之去年一整年匈奴人都未能從漢郡搶來有用的物資。匈奴的裨王們已是飢不可耐,認為漢軍剛剛掃蕩過便不會再來,於是便三五成夥,集結成兩三萬人的部隊,帶著成群的牛羊與明顯縮水的戰馬,向南試探著緩緩推進而來。
霍去病一直跟在衛青的身邊,衛青原本安排了一隻八百人的精騎給他。這些人大多出身於羽林與期門,皆是來歷清楚的漢軍子弟,與霍去病同一處也算是知根知底。可霍去病卻有些看不上這些衛青為他安排的部下,硬是剔除了半數,又私下從前將軍趙信手中胡騎營中調撥的四百胡人到自己的麾下。
參軍張騫當是玩笑提及此事,衛青聽後沉默半晌,輕聲呵了一句:“胡鬧。”
張騫淺笑不語,衛青又問了一句:“趙將軍可有什麼埋怨嗎?”
“自是沒有,軍營中的幾位將軍大多明理,再說只是交換了四百軍騎,並不是什麼大事,將軍們不會與他計較。”張騫笑道。
“既然進了軍營,便都沒有什麼特殊的。”衛青輕聲道:“你囑咐下去,對於票姚校尉的部隊不可與其他部隊有任何特殊之處。”
張騫聽了不禁笑道:“票姚校尉自然還是有些特殊的。僅著‘票姚’二字的封號也是陛下特意為他選的,在此之前未聽說過校尉官職初登沙場便被御賜封號的先例,特取勁疾之意,可見陛下對票姚校尉寄予厚望。”
“都是從小被陛下和我慣的。”衛青只得苦笑:“趙信的那些人他都不熟悉,留在手下好驅使嗎?”
“票姚校尉說部隊在行軍中也會遭遇各種突然情況,臨陣易將本就是常事,若是這點變化都接受不了,又怎能算是一隻靈活機動的漢家軍騎。”
“他總是想法很多……”衛青輕哼一聲,頓了頓方才接著說道:“這幾日我也算是看出來,他就想著哪天趁我不注意自己偷偷跑到天邊上去。”
張騫笑道,初生的牛犢,總是不怕猛虎。要他出去歷練歷練,也是陛下的心願。
衛青心中也寬慰自己,他如今已經長大了,總是要一個出去試著闖出一番天地。可他逼近是從小就跟在自己身邊,生死相搏的戰場之上,他難免生出護犢之情。總是怕以他孤傲的性格會與部隊中計程車兵無法打成一片,敵軍來時沒人護衛在他的身邊,會遭遇什麼不測。
可戰場之上烽煙四起,一觸即發。指揮著大軍於萬馬奔騰中奮死拼殺,電光石火間總有他顧不上他的時候。
他們向西北方向急行軍三百里,正欲在一處水源處安營紮寨,卻不想在此處看到了先於他們一步到達的匈奴人。
前鋒部隊並遲遲未能聯絡得上,導致匈奴人也發現了衛青部隊依然逼近,迅速集結,嚴陣以待。
衛青果斷下令全軍進入戰鬥準備,派人通傳左右側翼的公孫敖與公孫賀蜿蜒至敵後分兵合圍。自己帶著親部,在李沮將軍手下強弩軍的掩護下從正面發起進攻。
這場拼殺直至日暮漸至,方才結束。
屍橫遍野的疆場之上,漢軍將士在如血殘陽下收集著戰死的匈奴人的首級。衛青無心統計首虜數,忙命手下偵騎去聯絡失去的趙信與蘇建部隊。可剛回過頭來,卻又發現在千軍萬馬之中已找不到霍去病與他坐下八百騎的去向。
衛青心急如焚,忙命人去詢問。半柱香的時間張騫匆匆趕來,告知又兵士看間霍去病帶著自己的八百騎去追一小股向西北方向逃竄的潰軍。
“對方有多少人?”
“約三四百人的樣子。”看著衛青緊蹙著眉頭倉皇發問的模樣,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他也不曾露出如此慌張的神色。張騫知道他是氣憤又懊惱自己方才怎麼沒有看住那個小子,心中卻又對那混小子的安危擔心得不得了,趕忙勸言道:“大將軍您看是否要派人去接應?”
衛青緊蹙著眉頭沉默了許久,心中五味雜陳糾結在一起。他不發一言地望著遠處緩緩落入綿延起伏的丘陵後的殘陽許久許久,直到那一縷光芒消失在山丘之後,暮色湧來消弭了所有的蹤跡。
“下令安營紮寨吧,命李廣帶一對人馬去尋蘇建與趙信的訊息。”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轉身又叮嚀了一句。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叫庖廚多烤些肉,那小子最喜歡吃烤的肉。”
衛青並不知失去聯絡的趙信與蘇建在向西北方向行進中遇到了單于本部的襲擊,三千的漢軍騎瞬間被幾萬人的匈奴部隊衝散,死傷一片。蘇建慌忙下令部隊迅速撤退,可此時已來不及。趙信帶著胡騎殺入敵陣後發現被團團包圍,已無法全身而退。
匈奴人的都尉高聲誘降:“來人可是小王爺阿胡兒?大單于要本將告知,若你願意回到匈奴來,大單于必為您建城封王!你說手下隨降之士,大單于都不會虧待他們。”
趙信自知再無法回到漢軍去,再纏鬥下去也必然會被鯨吞蠶食。蘇建在與蜂擁而來的匈奴士兵的殊死拼殺間,隱約看見他騎在高頭大馬上原地躊躇了一陣,忽然抬手示意自己身後的胡騎營停手,帶頭引著戰馬緩緩踱入敵陣。
“趙信!你他媽的就是個背信棄義的王八蛋!”蘇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聲怒罵道,卻險些被迎面而來的一個匈奴士兵砍於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