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著將目光落到他緊抿顫抖的唇,猜想著平時從這張嘴巴裡說出的話,應該是訓斥居多。
府裡的下人沒有誰不怕他,總是謹小慎微,怕哪裡做得不好觸怒主子。因為侯爺只是看上去沉靜溫和,處罰起犯錯的奴婢卻是半分不留情。
沈歸在抖了,他想張嘴含住她的手指,像他庶弟曾經做過的那樣。
但辛夷沒給他這種獎勵,這是專屬於小狗的,只有小狗可以。
在他呼吸粗重,試圖張唇的那一剎。辛夷的指尖離開他的臉,並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自顧自地走到窗欞邊的銅盆前,低頭絞了濕帕子給自己擦手。然後用那種柔媚,又慢吞吞的語調跟他說,“我和侯爺,就是覆水難收。”
沈歸身影僵硬的站在那半晌,終於轉過頭,嗓音沙啞地問她,“為什麼,為什麼不能跟我重新開始?我會對你好的。”
辛夷也望著他,然後臉上微微帶著笑意,“因為,你庶弟也喜歡我。”
她溫柔地往他心上插刀,“我要是答應你了,阿芥會傷心吃醋的,畢竟對我而言,他比侯爺你重要得多。”
沈歸聽罷倏然臉色鐵青,用那種荒謬至極的眼神看她,氣得呼吸都急促幾分,“你們,你們……你竟然真的和他,原來不是我多想!”
他痛得額邊青筋暴起,像是承受了多麼惡毒可怖的背叛。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所以他那夜給辛夷寫和離書的時候,說出的話根本不算羞辱。他們兩個早就揹著他不幹不淨,而他沈歸沒有誤解妻子分毫!
他感覺自己胸腔處有熊熊怒火在燒,快要燒得失去理智。沈如芥他憑什麼!
那隻不過是被自己養在侯府的看門狗、小孽畜,除了那張貌美過分的皮囊他還有什麼!
還是說,他就是憑借那張臉勾引得辛夷。
對她發情獻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樣下賤又骯髒地爬上了辛夷的床榻!
辛夷眼看著他已經氣得發抖,溫柔善良地開口安撫,聽起來憂心得不行,“侯爺別發怒,我跟阿芥清清白白的,尚沒有做下夫妻之事。”
最多就是有幾次被親到腦袋發昏,差點讓他繼續下去。但最起碼目前來說,沈歸這頂遲來的綠帽子還沒戴實。
不過,今夜之後就不一定了。
沈歸卻沒被她輕飄飄的幾句話寬慰到,他心裡的疑竇開始生根發芽,並且肆意擴散。
他不確定他們之間有過嗎,多少次,是在離開侯府之前還是之後?在那個孽障最初引誘她的時候,她心底可曾有過一絲的掙紮與抗拒,可曾……顧念過他分毫?
這還是第一次,沈歸嘗到了心痛嫉妒的滋味。
更多的卻是漫上心頭的悔恨,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殺了沈如芥,為什麼給他機會走到今日!他甚至想到了幼時,似乎也曾這樣深深地痛恨和嫉妒過那個庶子。
明明只是個爬床婢女生下的孽種,卻處處搶他風頭,學什麼都比他快。
不管是哪個夫子都喜歡誇他聰明有天賦,他辛苦熬夜背下的長篇策論,沈如芥只需要在倒恭桶和打掃馬廄的間隙看兩遍就熟記於心。
為什麼?明明他才是侯府最尊貴的那個,為什麼比不過低賤的區區庶子?
才學、武學,乃至那張該死的臉。
等到他把這些情緒告訴母親,憤懣委屈地低垂著小腦袋哭訴時,等到的則是母親溫柔的撫摸。
她穿著織金蜀錦裙裳,腕間的鐲子翠如流水,笑著將他抱在懷裡,“這有什麼?將來整個侯府都會是你的,縱使他再有天賦,也不過是要跪伏在你腳邊的一條狗。你讓他叫得大聲點,他就大聲點,你若是不喜歡他叫,毒啞了也無妨。”
從此他便不再嫉妒沈如芥,而是像母親說的那樣,將自己的位置和他涇渭分開。
他為貴胄,沈如芥自然為芻狗。
可是就在今天,他的妻子在他面前說,不想讓沈如芥傷心。
他再也抑制不住恨意,伸出手臂將那個柔弱的女子摟進懷裡,咬牙切齒地問,“你跟沈如芥在一起,還要不要臉了?以後誰還敢娶鄔家的女兒,你這樣會讓整個家族蒙羞!”
辛夷也不惱,這種程度的話根本傷害不了她。
但她懶得再陪對方假惺惺的演下去,天色不早了,她還急著去給渣男戴綠帽子呢。
於是拍拍男人肩膀,特意用了軟乎乎的語調,打斷他的自我沉浸,“侯爺別抱了,該說的話已經說完,妾身要回去了。”
可能是察覺到她的涼薄與不在乎,抱住她的男人徹底冷靜下來,繼而將她松開。
那雙沉靜黑眸中有古怪寒意,然後他說出辛夷期待已久的那句話,“天寒,不如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