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瑩想:莫不是他想找的人不在此處,所以他也正要從寒衣巷離開?
青年本就穿得伶仃單薄,而且不知道在雪地裡站了多久,讓她無端生出一種錯覺:那就是這個華發藍裳的青年,早就已經和霜雪徹底融為一體,分不出彼此。
她出了寒衣巷,青年也跟著她出了寒衣巷。
然後等她去給阿兄送完吃食,從衙門當值處兩手輕松的出來,發現青年竟還跟在她的身後。
阿瑩茫然了。
她不禁有些懷疑,是不是真的這麼順路?
為了驗證這一點,她決定先去東邊的鋪子裡買包棗花酥,買完之後故意停上片刻,才去鋪子旁邊的攤販上買糖餅。
剛烤出來的糖餅熱騰騰地冒著白氣,上面還有些花生芝麻碎,她準備等會拿給季衡吃,他並不貪嘴,卻很是喜愛這家糖餅。
上元佳節,長街上游人如織。
按理說有許多特意過來看雜耍熱鬧的,去哪裡遊逛都不稀奇,除了身後的那個青年。阿瑩可以確定,他就是在跟隨自己。
她應該為此感到害怕的,但她就是有一種古怪的直覺,那就是這個青年並不會傷害她。
所以阿瑩躊躇片刻,還是決定走過去詢問清楚。
“你在跟著我?”
她站在他面前,略微歪了頭打量,目光中滿是不解和好奇,“為什麼?我並不認識你。”
青年愣了下,然後長長久久地瞧著她。
最後薄唇很輕地翕動,啞聲道,“我,我是……”
阿瑩並沒有聽清楚他後面說的話。
因為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忽然從旁邊秦樓楚館的窗欞裡擲出一把很重的七絃琴,她想都不想猛地撲上去抱住他。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琴身已經重重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樓闕打起的窗欞間探出一個少女的腦袋,她似乎喝醉了,口齒有點不清晰。
而在她身後,尋歡作樂的客人仍舊在鬧騰不止,叫囂著繼續要往底下扔瓷瓶酒壺。
阿瑩心有餘悸,忍不住罵了兩聲。
她向來乖巧懂事,說起話來也是輕聲細語,這副模樣若是給季衡瞧見了肯定要驚訝不已。
阿瑩轉頭看青年,他也同樣驚訝。
於是她忍不住微紅了臉,為自己方才不那麼淑女、甚至是有點兒莽撞的舉動。
但她逐漸發現對方並不只是震驚,而是像在透過她瞧著什麼人。瞧著誰呢,會是他喜歡的人麼?
他的眼睛看起來那麼傷心,阿瑩的心髒似乎也跟著難過起來,她忽然間,有些不想問青年為什麼要跟著自己了。
反倒是青年先開口,他問道,“方才推開我的時候,你不害怕麼?”
阿瑩看看地上摔得慘不忍睹的七絃琴。
搖搖頭,認真道,“算命先生說我命格好,能活一百歲。”
她原本也是不信的,可她自小到大的運氣確實非常好,好到像話本子裡演的那樣:比如走夜巷被金錠子絆倒,每次生病不到三天定然痊癒;再比如哪怕只是在庭院中挖泥種樹,都能挖到前朝珍寶。
但阿孃叮囑說財不外露,不要拿出來隨意跟人炫耀,當然啦,阿孃也替她把那些金銀全都攢起來,打算留給她以後做嫁妝用。
阿瑩說完這些話,忽見青年的眉眼間雪霰散開,似乎露出一點笑意。
看得阿瑩有點兒呆。
雖然很不應該,但就在方才那一刻,她覺得面前青年竟然比季衡哥哥還要好看。
季……
啊,對了!季衡哥哥還在等著她,她怎麼能傻傻站在這裡瞧著另一個男子發呆!!阿瑩一時想要敲自己的腦袋。
但她忍住了,臉畔紅了紅,還裝出很神色自然的模樣同他道別,“你別再跟著我了。”
她說,“今日是上元佳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也盡快回家去罷,你的家人也肯定在等著你呢。”
雖然不知道青年所住何方,但看他模樣穿著,定然是京中哪戶了不得的高門貴胄,想必府宅裡也是僕婢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