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著教學樓,周陽踩著早讀鈴聲跑進校園時,鞋底粘著片枯黃的竹葉。昨夜皮箱裡的那片還夾在他的數學課本里,葉脈在晨光中像一張微縮的血管網路。
“林老師請假了。“蘇小柔把通知單拍在他課桌上,紙張帶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這個戴著圓框眼鏡的女生今天格外安靜,左手食指纏著創可貼——上週生物課解剖青蛙時留下的傷口,但周陽記得她當時用的是右手握刀。
通知單上“急性心肌炎“幾個字的墨跡比其他部分更深,像是後來補寫的。周陽用指尖摩挲紙面,突然發現右下角有個幾乎不可見的凹痕,形狀像半個指紋。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左手拇指——林老師批改作業時總愛用紅印泥按指紋,但從來只用右手。
教室後門傳來熟悉的柑橘香水味。陳雪晃進來時發繩上的綠松石珠子撞在鐵質椅背上,發出和皮箱鎖釦相似的清脆聲響。“聽說林老師是在批改我們月考卷時暈倒的?“她推過來半塊薄荷糖,糖紙背面的孔雀防偽標籤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
周陽捏著糖紙的手突然僵住。這個圖案與皮箱便籤上的孔雀翎毛一模一樣,連尾羽末端的鋸齒狀分叉都分毫不差。他抬頭時正好看見陳雪脖頸處的面板——那裡本該有個小痣的位置,現在貼著枚創可貼,邊緣微微翹起,露出底下青色的蛇形紋身輪廓。
課間操時,周陽故意落在隊伍最後。教學樓三層的教師辦公室窗簾緊閉,但林老師常坐的位置旁,那盆綠蘿不見了。他記得那株植物總是蔫頭耷腦的,因為林老師習慣把喝剩的茶水倒進花盆——現在窗臺上只留下個圓形水漬,邊緣已經蒙了層灰。
“同學,你鞋帶散了。“煎餅攤的老闆娘叫住他。這個總繫著油漬圍裙的中年女人今天沒戴老花鏡,眼睛卻比往常亮得多。她遞來個鼓鼓囊囊的紙袋:“林老師訂的煎餅都放三天了,再不吃該壞了。“
油漬滲透的包裝袋上訂著張便利貼,本該寫“多糖多辣“的位置卻是串模糊的數字:B12307。周陽的心跳突然加快,這是皮箱便籤上“金孔雀3FB12“的後半段。他捏了捏紙袋,裡面根本不是煎餅,而是某種堅硬的方形物體,邊緣硌得他掌心發疼。
放學鈴聲響起時,周陽發現自己的儲物櫃被人動過。他常年放在角落的備用校服外套口袋裡,多了張市立醫院的探視證,患者姓名欄列印著“林建軍“,但探視人位置空白。證件背面用鉛筆淡淡描著只孔雀輪廓,筆觸和上週陳雪在他草稿本上的塗鴉如出一轍。
市立醫院的電梯裡瀰漫著過氧乙酸的味道。周陽盯著樓層按鈕發呆,3樓的按鍵邊緣有圈可疑的褐色汙漬,像是乾涸的血跡被匆忙擦拭後的殘留。307病房的門虛掩著,透過縫隙能看到心電監護儀的綠光在天花板上投出水波紋般的影子。
林老師的輸液架在地上拉出細長的陰影,床底有什麼東西在反光。周陽假裝繫鞋帶蹲下,指尖碰到個冰涼的金屬片——是校徽背面的別針扣,表面佈滿細密劃痕。他突然想起皮箱裡那根金屬絲的檢測報告:鎳鈦合金,常用於醫療裝置,但劃痕間距與校徽扣完全吻合。
“探視時間到了。“穿白大褂的醫生突然出現在身後。這個自稱姓王的實習醫生胸牌印刷粗糙,“王“字少了一橫,白大褂下露出深藍色襯衫領口——和林老師失蹤那天穿的是同個品牌。周陽起身時故意碰翻床頭櫃上的玻璃杯,水流到地磚上的軌跡像在刻意繞過床底的反光點。
回家路上,周陽繞道去了學校西門。常年上鎖的防空洞通風口柵欄被撞歪了,鐵欄杆斷面還粘著片深藍色車漆。他用樹枝撥開雜草,發現幾枚新鮮的菸蒂——是七星牌的,陳雪父親常抽的那種。更深處的水泥地上,幾道輪胎印延伸向防空洞內部,花紋與父親車禍現場照片裡記錄的完全一致。
夜幕降臨時,周陽蹲在書桌前用放大鏡檢查校徽扣。金屬表面除了劃痕,還有幾處微小的凹坑,排列形狀像北斗七星。當他用手機閃光燈斜照時,凹坑突然投射出清晰的光點——正好組成皮箱便籤上“金孔雀“三個字的偏旁部首。
衣櫃裡的皮箱又發出了“咔嗒“聲。這次周陽終於看清聲源:箱內襯裡有個隱蔽的夾層,隨著溫度變化會產生微小形變。夾層裡塞著張摺疊的處方箋,上面是林老師熟悉的字跡:“3號櫃,密碼0418“。這是學校實驗樓儲物櫃的編號,而0418——周陽猛地攥緊紙條——正是上週陳雪轉學來的日期。
窗外傳來摩托車引擎的轟鳴,周陽撩開窗簾一角,看見巷子口停著輛沒掛牌照的銀色麵包車。駕駛座上的瘦高個正在調整後視鏡,脖子上的金鍊子在路燈下泛著青黃色的光。後座玻璃映出半個模糊的人影,手裡拿著的東西在反光中顯出熟悉的輪廓——是林老師辦公室消失的那盆綠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