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十指相扣,宣示主權
千提站在餘暉裡, 上下打量著眼前少年。
“你考上了?”
懷舟微笑作答。
來此和親之前,她曾將宮內面首盡數遣散。彼時懷舟著一襲粗布麻衣與她告別,信誓旦旦地保證,終有一日要考取功名。
轉眼三個月過去, 他已身為使臣, 一襲淡藍色錦袍傍身,袍身繡制的精緻花紋隨著他的動作隱隱閃爍。
腰間一條同色腰帶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 他在她面前站定, 身姿挺拔如松,面龐白皙若玉, 輪廓線條柔和卻不失堅毅。劍眉斜飛入鬢, 眉下雙眸仿若幽淵,溫潤且深邃,藏著如潺潺溪流般的溫柔。
乍一眼看, 懷舟與顧衍之像是同類人,身上都透著股淡淡的書卷氣,但與顧衍之相比,他身上少了分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矜貴,反多了幾分親和之感, 微微上揚的薄唇帶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 恰似初春時分, 能消融冬日冰雪的暖煦陽光。
千提垂眸, 手指輕輕摩挲著肩上的披風,觸感柔軟而熟悉:“這披風, 是乳孃做的?”
清澈的眼眸在夕陽下閃爍著粼粼的光芒,她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乳孃了,心中惦念著很, 如今摸著這件披風,幾近哽咽,只能微微仰著頭,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懷舟微微點頭,聲音溫潤,感激之中帶著幾分難以掩蓋的喜悅,像是找回了丟失許久的珍寶:“承蒙公主多年照拂,懷舟才未至淪為草莽之輩。此次奉命出使鯉朝,蓮姨特意囑咐我給公主將這披風帶來,說是天轉涼了,公主注意保暖,莫要凍著。”
千提眨了眨眼睛,面露喜色,裹著披風在原地歡快地轉了個圈。披風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揚起,將她環繞其中,又在她動作停下之際重新垂落在她身側。
“景秋,好看嗎?乳孃做的。”落日餘暉灑落在她身上,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層淡淡的金邊,少女莞爾一笑,宛如從畫中走出的仙子。墨發隨風飄動,幾縷拂過她的耳畔,更添幾分嬌俏。
“好看。”景秋恰好從馬車上下來,微笑著回應。說罷,她目光不自覺地從千提身上挪開,落在了懷舟身上,卻發現懷舟正溫柔地看著千提,目光一刻也不曾移開,彷彿周圍喧囂都不複存在,滿心滿眼的,只有千提一人的身影。
景秋心中一陣落寞,目光重新落在千提身上,稱贊道:“公主穿什麼,都是極好看的。”
千提打量了披風一圈,將其取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生怕路邊飛揚的塵沙要將這衣服弄髒。轉頭之際,雪白脖頸上那道淺淺的傷痕直直撞入懷舟眼中。
方才她背對著他,他不曾瞧見,如今她轉過來,他倒是瞧得明明白白,那疤痕不大,呈深褐色,在她雪白的脖頸上分外突兀,顯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新傷。長長的一條,是為銳器所傷。
可公主一小養尊處優,什麼粗活重活都不用幹,身邊守衛的侍衛也有不少,唯一一次受傷,便是三年前姜國內亂那次。如今她才來這邊三月,卻成了這般……
懷舟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目光依舊溫柔,眼中卻多了幾分心疼與擔憂。他嘴唇微微顫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想要瞧得清楚些:
“公主……你這傷……”
千提察覺到他的異樣,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脖子。
前天趙鴻他們要對阿初下手,她一時激動,脖子被刀鋒劃傷了。所幸趙鴻刀控得好,這傷口並不算深,只在脖頸處留下一條絲線般的淺痕。昨日阿初又給她上了藥,她倒是不覺得疼,便不曾遮掩,誰曾想,竟讓小八給瞧見了。
“不小心弄的。”千提心虛地笑笑,縮了縮脖子,試圖將上面的傷痕擋住。
懷鎮抿緊嘴唇,喉結微微滾動,心中五味雜陳。
當初公主來此和親,他不過一介草民,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她離開、嫁給一個不曾謀面的人。
他考取功名,便是為了有朝一日助姜國國力強盛,能夠正大光明地將她接回來。誰知,卻聽聞她被許給了國師。
他早聽聞國師狠戾,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角色,不免擔憂她的處境。方才在宮內見著國師本人,懷舟見他不似傳言中那般兇狠,心中稍稍安穩了些,此刻,卻在千提脖子上瞧見了那道傷痕。
想來,這定是國師那奸佞小人在她身上留下的!
醒目之處尚且如此,那被衣物遮蓋之處,又該有多少傷口?這些時日,她又是如何熬過來的?
千提見他愣神,生怕他回去要將這事告訴乳孃,忙叮囑道:“你……你可莫要告訴乳孃,她若知道了,定要憂心。”
聽見這話時,懷舟眼底的心疼更甚幾分。
自己都日日受這等折磨了,竟還想著不讓別人為她擔心,公主真是個頂好的姑娘。恨只恨國師那奸佞小人,半點不知憐香惜玉,怎麼忍心對她如此?
寒風嗚嚥著呼嘯而過,吹得地上落葉沙沙作響。
懷舟的手緩緩抬起,朝著千提脖子上的傷痕伸去,指尖尚未將她觸及,又猛地想起二人的身份,眼中閃起一絲痛苦之色,手指像是被燙到一般,慢慢回縮,另一隻手藏在袖中,暗自攥緊拳頭。
曾經她身為公主,他不過是她一個面首;如今他考取功名,她卻已嫁作人婦。好像自始至終,身份,都是他無法逾越的鴻溝。
“公主受苦了……”
懷舟笑笑,聲音發顫,帶著無法言說的苦澀。
恰在這時,一陣疾風卷過,一枚枯黃的樹葉如暗器般朝他飛來,“噗”的一聲,在他手背上劃開一道細細的口子。
殷紅的血珠自傷口滲出,懷舟吃痛,迅速縮回手,眉頭緊蹙,下意識地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