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安心下來,輕輕靠在他懷中,閉上了眼睛。
朦朦朧朧的意識中,他抱著他從屏風後走出,一點點擦幹她身上的水漬,換上幹淨的衣裳,而後輕輕放在了床上。
錦被將她包裹,她的手摸上他的額心,那裡血痂早已褪下,卻還微微凸起。他微微一怔,她仰著頭,對著那裡吻了上去。
而後,便徹底進入了夢鄉。
再醒來時,已是傍晚。
雨霽初晴,暮色如宣紙上暈開的淡墨,將朱紅廊柱浸染成冷寂的琥珀色。簷角銅鈴被穿堂風浮響,清冷冷的碎音裹著潮濕的梅香,悄然漫進窗欞。
千提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胸口的菩提吊墜,在被窩裡發了一會兒呆,想起天色不早了,一會兒畫扇他們要來府中用膳,這才從床上坐起來。
床邊放著件紅色披風,她搭在身上,穿戴整齊,徑直出了房門。
繡花鞋踩在青磚地上,廊下積水倒映著漫天霞光。府中丫鬟家丁也大多告假,沒了以往熱鬧,她尋著個人打聽一番,這才尋到廚房。
廚房內燃著蠟燭,暖黃的光暈自窗紙透出,門並未閉合,偶有蒸騰的霧氣裹挾著糯米酒香自其中傳出。
封易初立在灶臺前,長袖高高挽起,露出腕間一截冷玉般的肌膚。鍋中氤氳的熱氣將他的身影燻得有些迷濛,他垂眸翻炒著鍋中時蔬,烏發束於銀冠之下,幾縷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在昏黃的燭火裡鍍上一層朦朧的金邊。
景秋握著菜刀僵立在他身後,望著他的背影愣神。她揹著門站著,千提瞧不見她的臉,只能瞧見她左手緊緊攥著裙角,指尖泛白,右手不知拿著什麼,手臂微微顫抖著,與往日有些不同。
“今日做了什麼好吃的?”千提忽然從門後跳出,聲音驚擾了景秋。那把菜刀應聲落地,刀刃折射出細碎的冷光。
“公主,您要嚇死我了。”景秋收起眼底複雜的情緒,蹲下身,撿起地上的菜刀。一同撿起的,還有一個茄子。
“下次注意,嘿嘿……”千提不好意思地笑笑,從懷裡摸出個紅色荷包遞給她:“吶,你的壓歲錢,本來昨兒就準備好了,但沒見著你。”
“公主……”景秋擱下菜刀,雙手顫抖著接過那荷包,頓時濕了眼眶,“您年年都如此……”
“好啦,這些客套話便不用說了。”千提笑笑,眸光不自覺瞥向封易初。灶臺的火苗噼啪作響,照亮他如玉的面龐,他靜靜翻炒著鍋中菜餚,恍若誤入凡塵的謫仙,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不屬於人間的清冽。
千提想起上午房中發生的事情,不自覺又紅了臉頰,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步子,朝他身邊靠去。
他不屬於人間,只屬於她。
“醒了?”他側眸看她一眼,古潭般幽深的眼眸之中同樣閃過一絲慌亂,快速避開她的視線,“好些了嗎?”
“好……好些了……”千提羞紅了臉,忽然覺著有些手足無措,只想避開這個話題。眸光婉轉,視線落在旁邊一個鐵鍋中,她撅了撅嘴,道:“我不喜歡吃蜀葵的,你忘了?”
“公主,這菜是我做的。”景秋站出來,匆忙取了瓷碗,將蜀葵從鍋中鏟出,解釋道:“沒想到您突然回來,菜買都買了,不吃,留著爛掉,也著實浪費,到時候擱在桌上,您別碰不就好了?”
千提輕輕“嗯”了一聲,眼見著景秋端著那碗蜀葵出去。她歪著腦袋,聽著那腳步聲逐漸遠去,確認景秋已經走遠了,才又往封易初身邊靠了些。
足尖輕點,她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又因著羞怯,迅速低下頭去。
“我……我想你了。”
他放下鍋鏟,微微俯身,同樣在她臉上落下熾熱一吻。
殊不知,前廳,景秋顫抖地將一包粉末混在了那碗蜀葵中。蜀葵擱在桌上,與其他菜餚混在一起,只要嘗上一口,便足以讓人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