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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貳肆】日蝕降

【壹貳肆】日蝕降

梁禦風的錯愕也不過須臾,他很快恢複平靜,將拂塵穩穩枕在臂上,停止了做法,目光直視祁襄,淡定反問:“你這反賊,帶兵私闖禁宮,打斷聖人化神之法,又該當何罪?”

對比之下,熙寧帝的反應則激進許多,他怒目圓睜,遠遠指著祁襄顫聲大呼:“大膽逆賊!壞朕修為,榮桓,羽林衛!朕的人呢?快將這些逆賊拿下!”

榮桓向身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慌忙往場邊退去,面對舉著大刀將他攔下的金甲士兵,無力地回頭看了榮督公一眼,榮桓輕輕一擺手,回頭向皇帝跪道:“陛下不必擔心,逆賊動靜如此之大,想必很快便會有人來救駕。”

祁襄再次高喊:“皇上,你我本是同族血親,煜承此來並非與你作對,只想斬殺妖道,叫他不能再魅惑聖心。”

熙寧帝怒吼:“同族血親?呵!你這賊子也配!殤由太子早已殞命東宮火海之中,何來後代?”

祁襄取出禦印,高舉眾人面前:“太祖禦印,怎會有假?父親衣冠,亦是鐵證!”

梁禦風冷笑:“哼,父親?師父那個孩子,還沒養大就夭折了,你又是哪門子的兒子?”

祁襄亦笑了:“所以——師兄這是承認了,殤由太子當年並未殞命,而且還是對你恩重如山的師父?”

她翻身下馬,將禦印重新揣進懷裡,一步步走向祭壇。宮門外的侍衛早被清退,廣場內的寡不敵眾,也盡數被挾制,在場觀禮的百官與宗親手無寸鐵,自然靜觀其變。道樂已停,場上寂靜無聲,祁襄的步伐踩過地面的青磚,衣袍邊角掃過隱藏著斑駁裂隙的磚石,沙沙聲與風聲互為應和。

她每走一步,丟擲的話語都擲地有聲:“父親救你性命,把你養育成人,你卻恩將仇報,幾乎奪了他的性命。而如今,你又處心積慮,想要毀他多年來經營的門派,還要將他殘存世間唯一的血脈趕盡殺絕。”

“這一切究竟為了什麼?難道只因當年你貪慕榮華富貴,慫恿他借殤由太子的身份篡奪先帝高宗的皇位,卻遭到了他的拒絕?但是梁師兄,你可知道,他從未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向我透露半分,甚至連那垂拱禦印究竟有怎樣的分量,我都是最近才得知。天地之間,他只將這個秘密告訴了你,是因為他曾經真心把你,也當作親生的孩兒一般信任疼惜,而你卻負了他,你這樣不忠不孝之人,天不亡之,人神共憤!”

聽聞此言的熙寧帝臉上的表情愈發難看,他凝視梁禦風的背影,冷聲問:“仙師,他說的,可是真的?”

梁禦風回身跪倒:“回稟聖人,自然是一派胡言!此人居心叵測,蓄意挑唆,妄圖妨礙您修煉化神,微臣年少無知時的確與殤由太子有過一段師徒情誼,但得知其有謀反之心,便毅然與其斷絕了往來,奈何當年臣勢單力薄,這才不敢對外人言及此事。”

“後來,臣僥幸得蒙聖眷,故而才將此人與尋花閣的陰謀和盤托出,這段緣故,聖人亦是早已知曉的,還請聖人明鑒,莫受逆賊矇蔽!”

祁襄鼓起掌來:“師兄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當真是比修煉的道行強多了!”

“呵,道行!” 梁禦風起立回身,拂塵直指向她,“聖人登臨大境,吉時將至,既然你說起道行,那今日我便讓你看看,本座如何以你這妖邪之血為祭,助聖人化神得道!”

拂塵揮向天穹,分明片刻之前還晴空萬裡,天色驟然暗了下來。眾人抬頭望去,太陽一角被一團陰翳遮蔽,陰影不斷擴張,彷彿一張墨色的大口要將光明吞噬。

“天狗食日!” 人群中爆發出稀稀拉拉幾聲驚呼。

隨著梁禦風的舞動,道樂又繼續吹奏起來,熙寧帝的神色也恢複平靜,閉合雙目,在蒲團之上端然坐定。

光線越來越暗,猛然間,梁禦風從祭壇上跳下,自拂塵一端拔出一柄利劍,朝祁襄直刺過來。

祁襄早有預料,先他片刻已然展開了鐘馗寶扇,扇頁尖端抵住劍鋒,頃刻化解他的殺招。她一側身,扇頁貼著劍身滑向另一邊,左手指尖撚出的三根銀針離梁禦風頸間僅餘寸縷的距離。然而,對方似乎也早有預判,另一手飛來捉她的腕子,她再次變換步伐躲開,這時太陽僅剩最後一絲餘光,田綬殿與祭壇四周被駭人的黑暗籠罩。

梁禦風手裡的招式變幻多端,嘴中徐徐道:“天狗食日,妖異之兆,斬妖除魔,自可脫胎化神。”

祁襄亦道:“修行貴在修德,德行有虧,縱使僥幸以炁煉入元神,亦不可成。孰神孰妖,在座諸君且看便是!”

兩人往來數百招,漆黑中只見劍鋒與扇刃擦出的火花。突然,梁禦風像唸咒似地大喊了一聲“開!”,只見祭壇底下幾道黑影閃出,手中的長劍齊向祁襄刺來。

當啷當啷,座席之中亦飛出三道人影,接下那些道士的招式。梁禦風一雙豹眼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很快認出了來人的身份,他抬高嗓門,像是刻意說給熙寧帝知曉:“肅王殿下,林策大人,二位都是聖人至親骨肉,竟帶頭袒護逆賊,背刺陛下!”

蕭敬虞輕蔑一哼,道:“正因為是陛下至親,才要殺了你這妖道,以免聖上誤入歧途!”

一群人陷入膠著的纏鬥,道士們哪是三個男人的對手,很快敗下陣來,梁禦風的實力卻不容小覷,壓得祁襄節節後退。聽聞她喘息漸促,臉被抹得黝黑的蕭允墨提劍挺進,卻被祁襄用扇面一擋,她合上扇子,順勢往他手裡一遞,同時拿走了他手裡的劍。

“殿下,劍!” 她對蕭敬虞呼道,另一把劍朝她拋來,她接過來,雙劍在胸前交疊,如蝴蝶震顫雙翅,劍氣襲向梁禦風。

此時,天空光影再次變換,自那天狗的血盆大口之中,太陽又一次漸漸冒頭。二人飛身躍上祭壇,天穹裂開一線光,將他們面上割成陰陽兩半。光的裂縫越開越大,祁襄身形靈動,劍招卻越發狠戾。

祁襄漸漸聽不清嗚嗚咽咽的道樂,風聲擦過耳邊,彷彿帶來綺霧山中木蘭的香氣。她聽見師父的話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