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以一心禦二劍,一劍為陰、一劍為陽,心無旁騖,則陰陽調和,萬物可禦也。”
祁襄愛使雙劍,是因為陰陽平衡守中,進退有序,既不示弱、也不濫殺——上善也。只是偶爾,陽遁入陰、陰化為陽,正如天狗食日,陰陽相生,大有毀滅萬物之勢。這正是她如今的心境,殺氣彌漫在利劍之刃,梁禦風步伐漸亂,只見血珠飛濺,他的左臂被割開一條口子。
他後退半步,大半張臉暴露在重現的陽光之下,驚恐的神色還未來得及鋪滿整張面孔,劍光已自頭頂墜落。
道樂驟停,場上鴉雀無聲。
當所有人看清之時,祁襄手中的長劍已然貫穿梁禦風的咽喉,他身子後仰,重重倒地,彷彿被釘死在祭壇之上。
熙寧帝瞪大雙眼,祁襄就站在他面前,低頭望著他。此時日蝕已然結束,燦爛的陽光灑在天綬殿屋頂的金色琉璃瓦之上,一層光暈折射在她白皙的面龐之上,彷彿天降神明一般。
“你!……” 皇帝的眼中布滿血絲,繃直的指尖夠向她站立的方位。
祁襄扔掉沾滿血的劍,平靜地對他說:“皇上,妖邪已除,望您迷途知返,摒棄邪道。”
皇帝面上氣血奔湧,忽然癲狂地笑了起來,望向蒼穹,雙手合十,大呼道:“哈哈哈哈,成了!朕已化神!各位金仙有禮!”
臺下眾人也抬頭望向半空,試圖找尋那些皇帝眼中才能看見的“金仙”所在。
祁襄又道:“皇上,梁禦風並非什麼仙師,不過是誆了您服用致幻的邪藥,您現在看到的,都只是幻象罷了。”
“幻象?” 熙寧帝咧著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朕已登臨仙班,難道還會聽你這賊子的鬼話?來人!將花間賊子給朕拿下!”
一旁的榮桓也高呼道:“羽林衛何在?護駕!”
“嗖”地一聲,忽然從遠處射來一支箭,正穿過祁襄的發髻,頭頂的金冠與金簪倏然崩落,一頭青絲如瀑布一般自肩頭傾瀉而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蕭允墨跳上祭壇,將她護在身後,蕭敬虞和林策也抬起頭,努力找尋冷箭射來的方向。
然而,過了許久,再沒有第二支箭射來,而所有人此時都看清了祁襄的真實面目。
“是女子?”
“女的……花間公子,竟是女人!”
“怎麼是個女人?”
“……”
議論聲此起彼伏,熙寧帝臉上笑意更甚:“原來還是個女人,呵,一個女人,也妄想撼動朕的皇位!簡直是痴心妄想!”
他的目光與蕭允墨相交,片刻的錯愕之後,皇帝起身,朝他面前進了兩步,扯著嗓子嘶吼道:“你!啊……原來如此!朕的好堂弟,你居然沒死,還和這個女人聯合起來,密謀造反!蕭允墨,你好歹毒的心思!”
蕭允墨抹了一把臉上的油彩,冷冷道:“皇上認錯人了,我對您的皇位毫無興趣。”
祁襄道:“皇上,無論是我,還是我父親,都無意搶奪您的禦座,就算我是女人又如何?我仍是太祖嫡系,殤由太子之後,我仍有資格規勸您莫行邪道,回頭是岸。”
她再次從懷中掏出那枚垂拱印,轉過身,將玉印舉過頭頂,對臺下眾人呼道:“身為大齊的臣子,朝廷的棟梁,諸位對天子,難道就沒有勸諫職責嗎?”
群臣和王公們面面相覷,只見林策和蕭敬虞帶頭跪下,高聲應道:“請皇上迷途知返,摒棄邪道!”
一陣死寂後,首輔楊致先徐徐跪地,亦應道:“臣亦懇請皇上,迷途知返,摒棄邪道,驅逐道人,還禁宮安寧!”
接著,眾人陸陸續續面向祭壇跪拜下去,一遍遍齊聲高呼:“懇請皇上,迷途知返,摒棄邪道,驅逐道人,還禁宮安寧!”
他們跪的既是皇帝,亦是祁襄,羊脂玉的光輝與籠在她周身的光暈渾然一體,這一刻,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鏢師之女餘薇娘,還是懷王府幕僚祁襄,是花間公子,還是太祖後裔蕭煜承。
這些都不是她,卻也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