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其自然,松果能種出來算他命不該絕,種不出來就拉倒。
要是盡力了還不行,他就好好享受剩下來的幾十年,做一棵壽終正寢的松樹。
他活得已經很久很久了。
不說跟人比,哪怕在松樹裡面,他也是一棵十分長壽的樹,活到現在已經很夠本了。
可是現在……
宋述從被窩裡抽出來一隻手,抓住腦袋旁邊的另一個枕頭,捏了捏。
昨晚陳頌枕過的枕頭沒有被收起來,位置也沒動,就貼在他的枕邊。
宋述抓住它,迅速塞進了自己的被子裡。
他側身蜷縮著,手臂勾住枕角,手指揪著枕套,把枕頭緊緊攬入懷中,讓布料沾上自己的體溫。
回不來的話,今晚的那個擁抱,就是他和陳頌的最後一次擁抱。
……最後一次。
枕頭被他摟得變了形,宋述雙臂交疊環抱枕緣,額頭抵住柔軟的枕面,輕輕蹭了蹭。
而枕頭沒有怨言,任他摟住,溫柔地承託著他全部的重量。
無言的黑暗裡,枕面上凝出點點水痕。
秒針的每一次跳動都像從樹根處偷走一塊泥土。
“……謝謝你。”
過了許久,宋述低聲說。
不知道是謝枕頭,還是要謝某個不在這裡的人。
時間以緩慢的流速滑過他的指尖,隨著窗外雲層散去,夜色被逐步稀釋。
早上六點半,鬧鐘準時響起。
宋述睜開眼,幹脆利落地坐起來,穿好衣服,開始整理屋內的物品。
枕頭和被子放在這裡會落灰,他疊成一塊,準備塞進衣櫃裡。
拿起那個被他抱了整晚的枕頭,宋述的目光一頓,最後又用下巴蹭了蹭。
“……再見。”宋述眼裡閃出溫柔不捨的笑意。
他不再停留,鎖好每個櫃子,推著行李箱出門。
宋保平正在門外等著他。
昨天還虛弱的人,過了一晚後,面色居然紅潤了許多,說話時的咳嗽聲都弱了。
“再去早市恐怕來不及了,咱早飯去車站附近吃吧。”宋保平說。
去車站和去早市是兩條路,他們來回交通只能靠打車,這樣往返兩次很可能會趕不上火車。
宋述:“好。”
他點點頭,接過宋保平的行李箱,一手一個拖著往外走。
行李箱對他來說不算沉,宋述很輕松地就把它們提到了門外。
等他鎖好院門,宋保平站在他身側,望著住了幾十年的屋子,駐足片刻。
“還好……今年沒來得及種東西,不然沒人澆水了,還真對不起它們。”宋保平笑了笑。
以往開春後宋爺爺會在院前那片地裡種上容易成活的農作物,有時種花生,有時種黃瓜。
一直到秋天成熟以前,他經常會拿個小板凳,挑本舊書,坐在屋簷下的陰涼地方看著菜地發呆。
今年沒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