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言依舊照著先前那幅懵懂樣,她雖然知道金氏因何而哭,但蘇以言為了偽裝成天真模樣,還是發問道,“姐姐,你怎麼哭啦?”
午時,雲鶴還未回府,只有雲飛被遣回來傳達話語,說,郎君本打算去桐廬縣劉大郎家,但那馬知縣是個會辦事的,在建德府衙旁不遠之地租了兩間小屋子,暫時安排那劉家人住在裡面。那劉小娘子當日初初轉醒不久,許多事都沒說清楚明白,今兒狀態好些,郎君便使人傳令他幾人進了判廳,又因州上積壓的這些瑣事絆住了腳,現在還在判廳中忙碌著,連膳食都還未用。郎君說約得晚間才會歸家,讓小娘子自行用膳歇息,不必等他。
今日用早膳時,雲鶴說也可能不去桐廬縣,只在判廳裡理事。
蘇以言未到午時送了金氏出門,就搬了個凳子拿了本書坐在抱廈之地遠遠觀望等著雲鶴回府,等了好半晌,見著雲飛從門口大踏步,不由得心頭一跳,站起身來,直到知道原因後才鬆下口氣來,對著雲飛道,“我今兒有要事要同哥哥講,還望你對哥哥說,讓他盡快辦完公務,早些回府回家。”
雲飛聽見蘇以言的吩咐,又恭敬重複道,“小娘子要郎君早些回來,小的定會轉告郎君,郎君也定會盡快回府。”
蘇以言這話,落在正在判廳辦公的雲鶴耳朵裡,便是雲飛殷勤的回話,“郎君,小娘子本還在等你用膳,聽見你不回府後,臉上不□□露出失落神色來,又懂事地點頭,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說,希望郎君早些回去,同小娘子一起用晚膳,她還有要事要告知於你。”
雲鶴抬眼看了看雲飛,雖表情淡淡,但嘴角也不受控制往上微翹,說,“恐怕只有最後一句才是她讓你轉告我的,其餘的,便是你自行添的。”
雲飛眼睛猛然一睜,驚訝道,“郎君你怎知道?”又突然反應過來,捂住嘴,賠著笑,將食盒提上前去,放在公案上,“但是依小的看來小娘子確實想你了,小的說你不回去用膳,她臉上確實一下子就沒了笑意。”
“過來研墨,”雲鶴心裡雖歡喜,面上還是不顯,“帶了什麼膳食來?”
“一份辣蘿蔔,一份蔥拔兔,還有一份煎豆腐,還有一份荔枝,郎君可要吃了再行公事?”雲飛手上研著墨,嘴也沒停下來,聽見郎君主動提起膳食,立馬介紹起來,不待雲鶴說話,又道,“小娘子說,希望郎君按時用膳,再按時用藥。”
雲鶴不禁失笑,擱下筆,將沾滿墨痕的紙吹了吹,見墨痕稍稍幹了,才笑著說,“好了,讓你能的,總拿表妹來壓我。”
雲飛吐了吐舌頭,“誰讓小的這跟了郎君快十年的人,說話不管用呢?”
蘇以言這頓午膳用得食不知味,她想起往日裡,都是同雲鶴一起用膳,兩人在席間的話雖少,卻不是如今這樣,她還叫了柏珠子星與自己同席,二人推脫不過,只得陪著她用。
但又見她懨懨的,只好說些趣事逗她,但見是她還是一副裝著心模樣,樂不起來,二人也不知道怎麼辦,只想著,她可能是思念郎君了,又勸慰她說,“郎君待會便會回府了,小娘子若想念郎君,不妨去判廳看看?”
蘇以言雖有些懷念雲鶴同她一起用膳的時光,但心事都是由金氏交給她的東西引起,金氏說,這她還未拆開過,也不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只是,她家吳員外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定要交給通判。
她未反駁,只道,“判廳是哥哥辦公的地方,我還是不去為好。”
用完午膳,她支開子星與柏珠,自行走到後廚,見雲吉正一邊往嘴裡送著飯,一邊看著火勢煎藥,她也蹲下,雲吉趕忙端著藥站起身子來將凳子讓於她,她卻不坐,只沉聲問道,“這藥藥效如何?”
雲吉記起她前日在郎君屋子裡對郎君所說——郎君吃藥愈發勤了,是藥效不好還是如何?
他斟酌了一會語言,才道,“藥效還行,郎君身子較常人要弱些,所以用藥不宜過猛,只能先將寒濕從體內祛除後,再慢慢吃藥溫養著。”
蘇以言看著泥爐中的火苗,隨風忽忽跳跳,舔上藥罐子底部,聽見爐子裡霹靂吧啦的響聲,她又用小扇對著火爐子扇了扇風,才繼續說,“那為何越吃越勤?”
雲吉當即心裡就沉了下去,他就知道,當時郎君說的,小娘子不信,只是暫時不在郎君面前發作罷了,郎君一走,不在府內,就來“逼”問於他,他又如何說?
他本就不擅長說謊。
他倏地又想起,那日他們私下裡討論的,小娘子及笄後應該是會嫁給郎君做家裡主母的,他在以後會成為主母的人面前撒謊,失了信任,那又該怎麼辦?短短時間,他便將各種理由在腦中走了一遭,發現哪一個都不合適,只能硬著頭皮,順著郎君之前說的往下說,“郎君這次的病來勢洶洶,所以需要勤用藥。”
蘇以言一雙漆黑透徹的眼眸直直盯著雲吉,雲吉就算低著頭,也能感知到小娘子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像是要將自己盯穿一般,他也不知何時,小娘子眼神竟同郎君一般有如此威懾力,一句話也不說,就想讓人丟盔棄甲,從此屋內脫逃。
他低著頭,嚥了一口唾沫,見外面沒人,又才壓低聲音說,“小娘子可千萬別同郎君說,這藥的數量等都是郎君吩咐的,小的也不知為何,再說了,小的不過是個下人,若是沒有郎君吩咐,怎敢自作主張呢。”
蘇以言點點頭,果然如此,她站起身子來,將小扇還給雲吉,目光微轉,語氣雖是如蜜般的,但話中的警告氣味讓雲吉不敢忽視,“你就不要和哥哥說我來問過你,這事,我也不會同他說,是你告訴我的。”
蘇以言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後廚內只剩下雲吉一個人,他坐回矮凳上,才驚覺自己竟出了薄薄一層汗,他安下心來,又小扇對著自己扇了風,竟試圖用嘴對著藥爐子吹了吹,火勢一如既往地大而飄,他猛地反應過來,險些被火燙了嘴皮子。
又長舒了一口氣,感慨自己真是難啊,還得在郎君面前裝作不知的模樣。郎君總是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樣,他在其面前就跟妖精才化形,藏不住真身一般,這可真是為難他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了。
蘇以言回到屋子裡,為驗證阿杜這些侍衛都在院子外巡邏著,她便朗聲喊道,“阿杜。”
沒一會兒,阿杜便從外面院子裡走進來,走到外間窗戶,不進屋,喚道,“小娘子。”
蘇以言也不動,就坐在原地,吩咐道,“阿杜,我有一個事需要你去辦。”
阿杜雖有些支吾,但想著小娘子的使喚,郎君自是知道的,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雲鶴回府的時候已經酉時一刻了,他緊趕慢趕總算是將今日的公務都整理完畢了,下了馬就忙不疊地走上階梯,一腳踏進府內,就見蘇以言正在抱廈處,斜靠在木椅子上讀書,一旁的子星替她掌著燈,似乎是在等他,卻看書看的入神,“表妹,天色已晚,仔細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