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敬德再睨他眼:“閃一邊去。”
香爐嫋嫋,蘭室安寧和諧。瑤倌弄箏,蠻鵲彈撥箜篌,一絲一弦餘韻繞樑。唐敬德合上桃花眼,躺舒服了愜意聽著。在箜篌的龐大陰影下,蠻鵲顯得瘦小單薄孤立無援,廉衡心口忽又一陣艱澀,他這人,心硬起來堪比磐石,軟起來卻如柿子。顯然,蠻鵲的怯縮,讓他彷彿看到了謹小慎微的小大,小丫頭的過度懂事,讓他這位極不懂事又四處惹事生非的長兄日日良心難安,愧疚之下他也只能常常自我唾面。然他要做的,依然堅執不放。
曲牌結束,廉衡還未還魂,半躺不躺的唐敬德“唉唉唉”喊著他,未果,再次伸腿踢了踢他:“別學明胤那廝,老一副心事重重臭德行,行不行?”
廉衡蹭溜下鼻尖:“那你老一副半身不遂的樣子,學什麼醉玉頹山臥佛僧。”
瑤倌對二人無時無刻的嗔拳打笑面,很是羨慕,跪坐一邊微笑看著。蠻鵲卻忽地怯生生站直,欲說還休。
廉衡瞧他有話要說,示意唐敬德坐端閉嘴,爾後轉向他,溫和一笑,道:“蠻鵲,你可有話要講?”
蠻鵲:“哦……喔……呃……嗯……”
廉衡:“不著急,慢慢說。”
蠻鵲:“我……我想……想……想讓公子幫我題……題個字。”磕磕絆絆,終歸說出了心中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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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衡粲然失笑:“蠻鵲,你可是‘生旦並作’,磕磕巴巴小心被聽眾扔瓜子。”
蠻鵲垂下眼瞼,抿唇:“對……對不起。”
廉衡望著面色緋紅的低頭少年,語調盡顯溫柔:“蠻鵲。你不要總這般害羞,沒什麼可臉紅的,也沒什麼可歉疚的,每個人都有不順心的時候。我有個妹妹,她如你一般乖巧,我常對她說,大膽些,不妨事,不怕,有我呢,有我們呢……儘管我也不是什麼靠譜人,但有我們呢……”廉衡忽然失笑,他的語氣,自以為是地彷彿蠻鵲已是他什麼人了,忙撓撓鼻翼岔話問,“你想讓我題什麼?”
“扇面。”
“扇面?”
蠻鵲迭忙從角落櫃子裡取出一個素綾團扇,巴掌之圓,精巧雅緻,白淨扇面上除邊緣處繡有一隻棲枝喜鵲外,餘皆空白。廉衡接過來細細端詳,讚歎道:“好精巧的一枚紈扇,如此珍藏,必是緊要之人相贈。”
瑤倌接茬解釋:“公子所言不虛。這枚團扇,是蠻鵲已故阿姐繡給他的,可惜尚未繡完,官兵就抄了他家。他姐姐被賣到官窯,而他被變賣到一縉紳家為奴,縉紳瞧他長相靈秀出眾,轉手又將他高價倒賣於春林班。一晃三年,這枚團扇,如今是他唯一念想,所以甚是珍愛。”
廉衡咋舌,半晌無言,也不追問前因後果,只是鄭重問他:“你當真讓我題?”
“嗯。”蠻鵲亦鄭重點頭,尋出筆墨毫不猶疑遞他面前,“公子題寫後,蠻鵲會依樣繡好。”
“好。”廉衡未再推辭,想了想,提筆細細小小寫了兩行詩。但他那刻心裡想著的,卻是,少年蠻鵲,本應該提筆讀書,不應拿針繡花的。
瑤倌拾起團扇清聲吟誦:“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爾後放下扇子,淺笑吟吟,“甚妙,甚妙。”
廉衡望著鄭重其事拾起小團扇的少年,柔聲道:“蠻鵲,這兩句詩,旨在要你嫣然含笑。別跟我妹妹似的總一副做錯事模樣,你們沒錯,什麼錯都沒。不過,我真正想題給你的,其實是這首詩的‘詩名’。”
“什麼詩名?爺怎麼不知道。”唐敬德翹著二郎腿看著屋頂,瀟灑不羈隨口問。
“怪你文化程度低。”廉衡挖他一眼。
“再不說爺可走人咯,你自己去應付張傳安和石磐那兩隻呆鳥。不過他們認你誰啊?”
廉衡抽搐下牙關,粗喘口氣,唸經一樣道:“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
唐敬德一直哆嗦嗦的二郎腿陡然停滯,終不再晃人眼了。未幾,遊神咬著鼻音道:“你狠。”末了坐起身追問:“你小子,使什麼妖法了,我幾次追著要給他題,都未果,初次見面,你何德何能?”
廉衡不語。
唐敬德鬼鬼溜溜上下掃著他,再道:“連明胤都開始巴著你不放,該不會,你小子對他也施了什麼妖法吧?!”
“其實,”沉默一貫的蠻鵲忽然插話,兩個鬥嘴之人立時四目盯向他,“其實,我……我……並非初見公子,那次,三……三個多月前,公子在街上,仗義執言見義勇為,當時,我在場,我,我在樓上看到了,很……舒服……解氣。做的好。”
斯室安靜,廉衡唇角幾番翕合,尚未找補出一句話,突傳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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