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君馥繃著臉,“聞瑎,我也先走了。”
圓月高懸天空,天上下著小雪。
殷君馥不知道從哪個地方找來了幾壇酒,喝得醉醺醺的,“大哥,今日是你的生辰。弟弟卻還未為你報仇。若不是當初我剛愎自用,不聽你的話,非得往前沖,你也不會為了救我喪命。”
“去年,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倆還在院子裡喝酒劃拳,我還記得娘半夜被我們玩鬧的聲音驚醒,拿著棍子抽我們。”
他喝得燥熱,把窗戶開啟,寒風吹得他猛地打顫,眼神卻混沌朦朧。
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聞瑎,你怎麼在那,要過來喝酒嗎?”
殷君馥將酒瓶放在臉上,冰涼的感覺讓他發出一聲舒適的輕嘆,原本清澈見底的綠眸湧動著濃重的霧意,睫毛上漸漸被浸濕,掛上了淚,“聞瑎,我想我哥了。我侄兒今年才一歲,因為我的原因卻再也見不到父親了。”
他把酒重重放在地上,麥色的面板也遮不住臉上紅色的酒暈,他晃著步子開啟門閥,也不管看見的是真實還是虛影,一步一步走向聞瑎。
藉著月光,聞瑎看清楚了他臉上脆弱的神情,只不過眨了下眼,殷君馥已經將頭靠在了聞瑎的肩上,身體一半的重量都落在了她身上。耳邊是殷君馥的呼吸聲,帶著濃重的酒氣。
“是真的啊!”他蹭了蹭聞瑎的肩,發絲輕輕劃過她的臉龐,有些癢。
聞瑎眉頭蹙起來,這家夥到底喝了多少酒,現在醜時已過,他不會喝了一個時辰吧。
聞瑎扶著他的手臂撐著他有些搖晃的身體,今天早上她就覺得殷君馥有些不對勁了,現在才知道今日是他兄長的生辰。
聞瑎拍了拍他的頭,有些安撫的意味。她能理解殷君馥的心情,她爺剛走的那兩年,自己的表現或許還不如殷君馥。那時候她會去買她爺生前最愛喝的酒,在墓前做幾個時辰,有時候會說些什麼,有時候什麼也不說就那樣坐在那裡。
殷君馥像個孩子一般,整個人環住了聞瑎,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大多是關於他的兄長,還有他剛滿周歲的侄兒。
月色下,朦朧的月光籠罩在兩人身上,雪花飄落又融化,地上的身影逐漸重合,美得如一幅畫,如果這是電視劇裡的場景,聞瑎說不定會停下來截個屏,但是前提是這沒發生在自己身上。
聞瑎嘆了口氣:“殷君馥,你醉了,回去——”
脖頸處的濕意讓她霎時沉默,殷君馥在哭。
“我相信你,但我討厭他。”
“他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是什麼意思,雲裡霧裡、說什麼都不說清楚,不就是一個戶部侍郎,不就是三品官嗎,憑什麼非得聽他的。等老子以後厲害了,一百個宋端在我面前都不算什麼。”抽泣的、濃重的鼻音,殷君馥嘴裡嘟囔著白天沒有說出口的不滿。
聞瑎用哄孩子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道:“好,你以後會比他厲害一百倍。”
“我可不是什麼殷小將軍。”
“對,你是大將軍。”
她扶著殷君馥走回屋內,他看起來也沒那麼重,怎麼這麼沉。聞瑎把殷君馥塞進被子裡,一會兒的功夫,他便睡著了。
是個好夢吧,聞瑎看著他嘴角的笑,心裡期待著。
把地上淩亂的酒瓶擺好,聞瑎關上門窗,離開了。
夜晚的風很冷,只有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聞瑎漫步在庭院,湖中的月不時泛起漣漪,皎月如珪,殘缺又再圓。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有一絲惆悵在心頭縈繞不去,揮之不去。
她沒有絲毫睡意。若非如此,也不會發現剛才借酒消愁的殷君馥。
眼前突然出現一人影,慢慢向她靠近,輪廓逐漸清晰,聞瑎睫毛輕顫,抬眼又垂下。
“你也未曾入眠。”她音色清冷中略帶沙啞。
宋端走到離她大約兩三米的距離就停下了:“你好像比離京前高了些,但也瘦了。”
兩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就那樣站著說話,聞瑎沒有看他,依舊望著湖面。
“老師還好嗎?”
宋端:“陸師叔如今已經官複原職,陛下派禦醫親自為他治療。小師弟,你可放心。”
“好。”
“師兄,你不能只當我的師兄嗎?”這聲音很小,或許只有她自己聽見了,或許宋端也聽到了,但沒有人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