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也的確如小嬴政所預估的那般兇險。
孩童的孱弱之軀不適合趕路,周遭又有來回巡邏的追兵,他只走出百餘丈,便已冷汗涔涔。
更糟的是,這條道路的盡頭逐漸出現昏昧的火光,數十支火把在石牆邊閃爍,即將進入矮巷內部。
小嬴政當機立斷,轉入旁邊一處逼仄的院落,躲在一面搖搖欲墜的土牆背後。
他的呼吸細而綿長,透過寂靜而幽冷的夜色,彷彿有t一道黑色的長影,在緩緩往他的方向靠近。
小嬴政捏緊手中的陶片,稍稍彎下膝,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以他目前的身型與體力,只有一次機會。
若此人發現他的行蹤,必須趁其不備,一擊制服,絕不可讓他高聲呼喊,將另一支士兵引來。
眼見那個黑影並未停步,直勾勾地往屋後走,小嬴政的眼眸逐漸幽深。
他就勢趴下,將碎陶片壓在胸口,佯裝昏迷。
不久,上方傳來極低的一聲沉吟,有人在他身旁蹲下,伸出手,小心地將他的身體翻正。
就在身體正面朝上的瞬間,小嬴政驀然睜眼,尖銳的陶片直指對方咽喉——那最為脆弱的聲管處。
出乎意料的,那人反應極快地後仰,正巧避過鋒利帶陶片。
一擊未中,小嬴政心中訇然一沉,可隨即,一道被壓低的抱怨響起,竟是他極為熟悉的聲嗓。
“哇……不是吧,還來?”
那人放開他,往後挪了一步。
滿月自雲朵後方探出,蟾光落下,勾勒出一張與他有著三分相似的臉。
小嬴政的雙瞳不可置信地一縮。
“原來你沒事啊,那真是太好了。還以為一個孩子倒在這兒是出了什麼意外——不過,你看起來還不到三歲,竟然也開始當刺客了?”
青年蹲坐在牆角,輕聲抱怨著,揉了揉略有些淩亂的發髻。雖然話語中帶著埋怨,可他的眼神清透明亮,絲毫沒有任何陰霾與憎意。
“阿父……”
微不可查的呢喃從唇邊溢位,小嬴政望著眼前之人,短暫地恍惚了一瞬。下一刻,迷濛迅速從眼中淡去,轉為冰冷的審視與懷疑。
青年沒有聽清小嬴政的話,只聽到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他疑惑地看了小嬴政一眼,藉著灑落的月色,勉強看清後者的面容。
“奇怪……這張臉,我好像在哪見過。”
青年自顧自地抵頜輕語,專注的視線落在小嬴政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認真與溫和。
“啊……等等,這不是我小時候的樣子嗎?”青年恍然,無視前方那片見血封喉的陶刃,再次靠近小嬴政,“莫非你就是政兒?”
小嬴政冷眼盯著青年,對他的一言一行都極為警惕。
去而複返,說一些古怪的話。秦氏子楚……又在籌謀什麼?
暗含懷疑與審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青年的前額。
碎發掩蓋之下,有一處三寸長的傷口,貫穿半個前額,正在緩緩地往外滲血。
青年卻宛若未覺。他褪下身上的長袍,披在小嬴政身上,綻開一個絢爛的微笑:
“政兒,抱歉,讓你等久了。”
帶著溫度的袍衣落在肩上,小嬴政一瞬緊繃了背脊,戒備與疑惑之感達到頂峰。
他掩去所有異樣,緩緩蹙眉:
“你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