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門被重新關上,秦王嬴稷丟下手中的狼毫,在漆案上叩了三聲。
穿著駝色襦衣的內侍趨步而入,並袖深拜。
行完一禮,他從袖中取出一隻布囊,恭恭敬敬地遞給秦王。
秦王嬴稷從布囊中抽出一卷竹簡,展開查閱。
竹簡上記錄了秦氏異人在趙國這些年的大致經歷,事無巨細地羅列了他所接觸過的人。
隨意地放下竹簡,秦王嬴稷詢問內侍:“那個單名為政的孩子,也跟著一起回來了?”
內侍恭敬地俯身道:“王孫本已在商賈呂不韋的幫助下離開邯鄲,卻不知因為何故,再次回城,將小公子帶走。”
“他一個人回返邯鄲,又一個人成功帶著幼子逃離?”
“是。”
秦王嬴稷摩挲著竹簡邊緣的細繩,狹長的眼眯成一線,不知在想些什麼。
“退下吧。”
“是。”
……
武遂城內,呂不韋踏入驛所,在外堂見到一大一小,齊齊捧著粟漿飲用的身影。
察覺到來人,兩人同時轉過視線,相似的眉眼帶來瞭如出一轍的壓迫感,讓呂不韋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
“不韋莽撞,似乎打擾了二位。”
“無妨,先生來得正好。”小嬴政放下陶杯,從壚邊起身,緩步走到呂不韋身前,“我有一事相托,還請先生移步。”
呂不韋向小嬴政行了一禮,聽了這話,神色微微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秦子楚。
“看我作甚,是政兒在與你說話。”
聽出話中的偏袒與警告,呂不韋心中一凜,連連作揖。
“不敢提請,一切聽從小公子安排。”
呂不韋跟在小嬴政的後頭,前往客房的所在。
以他的預見能力,剛才的一幕讓他意識到了不妥。
不是秦子楚與小嬴政的言行有什麼不妥,而是他呂不韋的處境有些不妥。
自從那日在林中遇到刺客,秦子楚跌倒撞破額頭之後,他的性情與態度變得難以捉摸。
尤其是他對小嬴政的看重,讓呂不韋有些摸不著頭腦。
過去那些年,也沒見王孫有多少父愛,怎麼忽然之間……就調轉了個兒?
望著前方幼小卻直挺的身影,呂不韋眼中掠過一絲懊惱。
若早知道此子在王孫心中的地位,他那天怎麼也不會三番兩次地從旁相勸,不但讓王孫丟棄親子,獨自逃亡,還說出“回國後子嗣要多少有多少”的話來。
現在只希望……小孩子忘性大,年僅三歲的小公子能早點忘記他當日所說的一切。
呂不韋神思不屬地想著,跟著小嬴政進了外室。
“先生稍待。”小嬴政進入裡屋,片刻後,帶著一片木牘返回,“這些是我需要的物件,可否請先生籌備一番?”
呂不韋呆板地接過木牘,低頭一瞥。齊整的篆文寫滿了木牘,筆鋒隱忍而初具鋒芒。
呂不韋見過秦子楚的字,知道眼前這字型絕非出自秦子楚之手,那麼就只剩一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