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後，安國君沒有再留，幾乎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秦王嬴稷盯著安國君的背影，靜坐了片刻，讓人喚來秦子楚和小嬴政。

“陪孤出去走走。”

殘陽將殿外的宮殿洇上了一層紅色，宛若緩緩流淌的生命，即將消失在夜幕t之下。

祖孫三人拾階而上，踏上了宮殿的最高處。

秦王嬴稷站在石牆邊，俯瞰巍峨的群宮。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夕陽下的鹹陽，一直到天邊的紅徹底落下。

秦子楚與小嬴政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一語不發地陪他站了許久。

“縱然先君已故，累世之業，可代代相繼。”秦王嬴稷轉身，視線落在秦子楚身上，又緩緩落在小嬴政的身上，“先人未走完的路，後人總會走完。孤……未有遺憾。”

他朝小嬴政抬了抬手，小嬴政趨步上前，扶住他的右臂。

秦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對他笑道：“走吧，回去吧。”

小嬴政低下頭，扶著秦王走下臺階。

第二日，秦王食慾漸退，只食了半碗粥便將玉碗擱置一邊。

他命令寺人將竹簡搬到房間，挑燈處理政務。

又過了三日，寺人急沖沖地進入寧奉宮，讓安國君與所有子嗣孫輩速速前往宣室。

安國君來不及穿履，一路跑到宣室，跪倒在榻旁。

秦王嬴稷吃力地睜開眼，見到安國君，碰了碰他的手背：

“靠近一些。”

安國君依言低下頭，感到有一隻手，若有若無地觸著他的頭頂。

“這些年……你其實做得很不錯。”

維持著低頭的姿勢，安國君忍住眼中的熱意。

“接下來……秦……就交給……”

秦子楚與小嬴政沖進宣室，見安國君跪在榻前，不遠處的寺人朝他們輕輕搖了搖頭，及時止步。

曾經矯健雄壯，卻不知何時變得枯瘦的手一直放在安國君頭頂，宛若無聲的寬慰。

“安國……安邦定國……”

顱頂的觸感逐漸消失，安國君驀然抬頭：“阿父！”

小嬴政踉蹌著後退半步，被身後的秦子楚扶住肩，勉強穩住身形。

所有侍從跪在地上，深深俯首，胸腹緊貼著地面，始終不曾起身。

“阿父！！！”

安國君握住秦王的手，藏著血絲的眼，逐漸變得模糊。

“勳上工呢！讓勳上工過來！還有巫祝，巫祝在哪！過來啊——人呢！”

尚在殿外的王孫聽到這一聲嘶吼，大驚失色，連連加快了腳步。

他們沖入殿中，看到滿室侍從俯地不起的模樣，當即停下腳步，怔怔失神。

秦王五十六年，秦王嬴稷薨逝，享年七十五，諡號昭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