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崢聽得不舒服,糾正:“不是傻,是太仗義,又缺乏安全意識教育。”
“嗨,說到底還是有錢,說不定,對她來說一萬塊就是不痛不癢,”男同學說,“上個月被網路詐騙的有三個學生,她這個案例還被導員拉出來講。”
梁元崢問:“哪個導員?”
男同學目瞪口呆:“哎,你該不會想去找導員吧?”
“如果你們導員真說了她的名字,是在侵犯隱私,”梁元崢說,“必須向她道歉。”
“……沒說具體姓名,但這事一打聽就出來了,”男同學說,“這不也是為了提高我們安全意識嘛……”
“她呢?”梁元崢冷冷地問,“她的隱私呢?她做錯了什麼?仗義借給朋友錢?忘記核實身份是她的疏忽,但這不是你們四處散佈的理由。”
男同學詞窮,許久後,意識到什麼:“不是吧哥們,你,你這麼一直替她說話,該不會喜歡她吧?”
梁元崢:“無聊。”
的確無聊。
他並不認為自己在為陸燦然說話。
他只是在公正地對待這件事,這種對待朋友的仗義行為,不該成為別人嘲笑她的機會。
這件事讓梁元崢意識到,陸燦然的確是一位小公主。
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公主。
童話故事和小說、甚至電視劇,對於貧窮的刻畫太極端,要麼過度浪漫化,只拍攝舊小屋的溫馨暖黃光,不會拍一日三餐都在吃清水蔬菜面;要麼刻板汙名化,認為貧困就該蓬頭垢面,就該為利益忘掉良心。
對於梁元崢來說,貧窮是一種沉默。
a大很大,密碼學這門選修課結束後,梁元崢和陸燦然幾乎不會再遇到。
最後一堂課是考試,佔據這門課總成績的百分之七十,先答完的人可以先交卷離開。
梁元崢只用了十五分鐘就做完整張試卷,意外地發現陸燦然還在寫。陸陸續續的人交卷離開,到後來,只剩下兩個人,下課鈴響起,陸燦然放下筆,老師示意她收卷時,梁元崢站起,安靜地離開。
他想和陸燦然打招呼。
他不想和陸燦然打招呼。
……
那時的梁元崢還有一種隱秘的茫然,他對自己的未來有規劃,可這種規劃未必能完美落地。人都在建築著自己理想中的大樓,也總有部分在建造過程中逐漸爛尾。
梁元崢不能斷言主動和陸燦然聯絡是對是錯,但當她認真吃他煮的溏心蛋,誇贊好吃的時候,他仍有種可值羞恥的欣然感。
她還在認真地道謝。
“我這次住院,能被學長關照,特別開心。”
“我相信的不是醫院的能力,而是學長的能力。”
梁元崢說:“你這樣誇我,我很愧疚;事實上,你該去誇你的主治醫生。”
“可是從住院到現在,一直幫我的都是學長啊,”陸燦然說,“剛剛學長說得沒錯,我的確是運氣很好,才會遇到學長。”
她說得有點激動,一口氣說不完,緩一緩,還是這口兒勁,連貫、熱切地繼續說下去:“因為學長充滿耐心,也很照顧病人,還會特意給我煮蛋……”
說到後面,陸燦然的眼睛要濕濕了,一想到這麼好、這麼耐心的學長只把她當普通學妹,她就有些控制不住外放的情緒。
有好多理不直氣也不壯的小小委屈。
梁元崢說:“你說得不太恰當。”
陸燦然說:“反正我不想誇主治醫生,只想誇你。”
梁元崢說:“我也不是對所有病人都充滿耐心。”
陸燦然:“什麼?”
“或許你對我的職業有些誤解,”梁元崢慢慢地說,“為病人煮溏心蛋並不在我的職業範疇之內。”
陸燦然突然不想委屈了。
她剛剛吃下的不是溏心蛋,是噗噗噗努力盛開吐花瓣的玫瑰花花。
小小的值班室裡裝不了陸燦然大轉彎的情緒,她看著梁元崢的眼睛,後者卻微微轉過身,避開她的視線,輕輕咳了一聲:“你該回去了,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