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了，她都想起來了。

母親要殺她來著。

母親掐住了她的脖子，披頭散發，面容猙獰。母親眼底蓄滿了淚水，兩眼發紅，不停咒罵著她，兩手牢牢掐住她的脖頸。

母親要她死。

好窒息，真的好窒息。無法呼吸，無法呼吸，真的好難受，求求了，誰來救救她，誰能救救她……

纖細又滿布淤痕的手抓在瘋魔一般的女人手上，求生的慾望讓她抓破了母親的手臂，抓出了條條血痕。

她蹬著腿，竭盡全力扭動著身體，她的淚水和鼻涕都因為窒息感不停流出，她滿眼恐懼的去哀求，她哀求著母親放過她。

“我愛你啊……我愛你啊……”

我愛你啊……

母親眼底蓄滿的淚水已經溢位，顆顆滴在了她的手上，她的臉上，甚至滴進了她掙紮時張著的口中。

溫熱鹹濕的淚，像血一樣。

母親說愛她。她終於放棄了掙紮。

她不再蹬腿，不再抓撓，也不再哀求。

母親愛她，母親說愛她。

她是不是已經死在了那夜，死去的靈魂去到了平院，然後遇到了平院裡披頭散發的那個護工，護工同樣面容猙獰，總是兩眼發紅，沖她大吼。

護工總是怒不可遏地咒罵她，氣到身邊有什麼就會拿什麼打她——因為護工的丈夫經常摸她。

可她一點也不喜歡被摸，每當那溫熱粗糙的面板摩挲過身體時，她就覺得惡心，真的惡心，真的好惡心。

護工的丈夫惡心，自己也好惡心。

她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所以護工會打她。

護工罵她下賤，罵她年紀輕輕不學好，罵她勾引她的丈夫，所以護工總會以各種理由打她。護工的丈夫也會打護工，護工被打以後也會來打她。

好痛，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她想逃跑，她好想逃跑，她真的好想逃跑。她跑了，就在那個冬天，就在那個堆滿了厚雪的冬天，她跑過了。

然後她被護工抓回了禁閉室，護工把守著平院的野狗的鏈子用在了她的身上，冬季結了冰層的鐵鏈纏繞在頸間，又是熟悉的窒息感。

禁閉室。

潮濕陰暗的禁閉室，狹小封閉的禁閉室，滋生了各種腐臭，裡面堆滿了雜物，堆滿了各種雜物，什麼都可以拿來打她。

她跑不了，她總被關在那裡，她怕得顧不上潮濕，顧不上骯髒，怕得蜷縮著身子往角落躲，怕得整個後背往那腐朽生臭的牆壁上靠。

牆壁漏風漏雨，潮濕粘膩，還有青褐色的青苔，滑膩膩的，冰冷刺骨，她的背部被抽出一堆傷口，只能靠著濕冷的牆緩解灼痛。

她不敢跑了，護工會打她，會餓她。

做鬼也會餓的，餓得想把自己也吃掉。

那些被封閉的記憶，被她埋藏的有關母親的一切，被她埋藏的有關護工的一切，她想起來了，她全部想起來了。

她知道為什麼要忘記母親了。

她知道為什麼只記得陰暗潮濕的禁閉室了。

痛苦的過往如浪潮般襲來，賀知意被卷進了深海，海底冰冷刺骨，暗無天日。

她會淹死在回憶裡的，死在噩夢裡，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她一切的一切，都會永遠爛在過往中，腐爛，發臭。

她的一生都將永無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