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g市後,顏千繪刻意避開她討厭的父親,哪怕見面也不肯與他多待,今天她望著他眼角蜷堆的皺紋,第一次發覺,顏政或許是真的老了,眉目間的躁鬱如今變得平和釋然。
是什麼改變了他?是時間和分離?還是一個如他所願的圓滿家庭,有王輕雲和顏君頌?
溫爾雅也是豁達爽朗,見到他們也沒覺得不自在,像老朋友見面般,大方問好,自然入座。禮物送到王輕雲手上時,秀美的眉微微揚起,眼中閃過驚訝,她莞爾,“你們有心了。”
席間都是顏君頌負責氛圍,兩位女性長輩友好交流,顏政時不時加入話題,一派和諧之景。
顏千繪道不清心裡的別扭感,見母親心無芥蒂地和他們交談,心中的疑惑逐漸膨脹,向來愛憎分明的溫爾雅為何對王輕雲沒有怨氣?
“姐姐,陪我下樓買點東西,可以嗎?”顏君頌忽然喊她。
驀地抬眼,望見盈滿澄澈笑意的目光,她沒問把她叫出去做什麼,反應甚是淡定,輕輕頷首,和他一同出了包間。
“支開我,想說什麼呢?”她問。
“哎呀,”顏君頌支支吾吾,終於在顏千繪含笑不語的直視中敗下陣來,“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是還是想讓姐姐知道。”
“爸爸說,想要把隕石交給你,但是媽媽覺得要問過你的意見,溫阿姨剛好回來,爸爸應該就要說這件事了。”
方才覺得顏政變了或許是錯覺。
這麼多年,他還是不改之前的想法,非得將子女拴在他的公司,她想到網上流傳的一句恰如其分的話,顏政分明是覺得他這是“家裡有皇位要繼承”呢。
可惜顏千繪自己的想法,只有自己能左右,她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更不可能放下小提琴投身商業經營。
“君頌,你想做什麼?”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令少年莫名一愣,眼神瞬間黯然,他努努嘴,如實道:“畫家,我想當個畫家。”
但卻唸了商學院。
顏千繪想起圖書館展示牆上的一幅幅自由灑脫的畫作,想起參觀他作品展的那天,嘉賓有他的同學、老師、姐姐,卻唯獨沒有他的父母。
那是顏政為他寫好的劇本裡沒有的一幕情節,所以不能讓他看見。
“那你討厭自己的專業嗎?”顏千繪問。
他搖頭,“不討厭。”
少年後腦勺有幾縷不聽話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翹起,顏千繪撫平蓬鬆的發絲,順勢拍拍他的腦袋。
她認真而平靜地告訴他,“活得輕松點。”
活得輕松點。
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鼻尖一酸,顏君頌忽然哽咽,他苦笑,沒說話。
不討厭,也不喜歡,是一種隱秘冗長的折磨。
無法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氣去傾覆大船,可順風航行是另一種迷茫,他離他的島嶼越來越遠。
這艘船承載太多沉重的東西,他已經不能回頭。
冷風吹得鼻尖通紅,少年揉揉鼻子,“我一直想向你道歉,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