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輕雲從不避諱在他面前談論顏千繪,年幼的小孩看著螢幕裡拉琴的漂亮女孩,滿眼都是明亮的期待,他天真地問母親,“姐姐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住呢?”
錯綜複雜的關系對於孩子來說是難以理解的難題,他只知道,自己和姐姐都有媽媽,可爸爸只有一個——他讓姐姐沒有爸爸了。
溫柔的母親教會他善良,卻也讓善良真誠變成刺向自己的一把鈍刀,沒人想到,幾歲大的孩子會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因為沒人告訴他,一切和你沒關系,更沒有人告訴他,活得輕松點。
“怎麼會這麼想呢?”顏千繪張口,卻滯澀許久。
有無數腹稿可以用來安慰眼前耷拉著腦袋的失落少年,但這些都沒有意義,想明白的人和想不明白的人,在某種程度上,經受的是同一種痛感。
但還是有必要讓他知道,“你做得很好了,君頌。”
一切不是你的錯,不是我們的錯。
回到包廂,三個長輩話題也接近尾聲,聊天內容逐漸趨於臨別前的瑣碎結語。
溫爾雅和王輕雲親切抱別,在顏千繪費解的眼神中,各自上了各自的車。
往前觀望路況,餘光卻時不時瞄向母親,終於,車子停在車庫,她問出口:“我不理解,你和君頌媽媽怎麼能毫無芥蒂。”
甚至那麼融洽。
溫爾雅側頭,怔怔地看著女兒,今晚從未表現過任何情緒的顏千繪,此刻的語氣竟是冷冰冰的質問。
“我和你爸爸都釋懷了,這麼久了,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現在回想,過去那些事就跟芝麻大一樣,早就不重要了。再說了,這是我和你爸爸的事,和王輕雲有什麼關系?媽媽是那種會記仇怨、愛遷怒別人的人嗎?”
“哪怕他婚內出軌,都可以釋懷嗎?離婚不久,孩子都上幼兒園了,君頌媽媽和他在一起,真的不知道他有家庭嗎?”顏千繪冷靜地陳述。
溫爾雅的神情直白得無需言語解釋,轟然的震驚,以至於瞳孔張得誇張,對剛才的那段話,她似乎消化了很久,“誰告訴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的?”
“我自己看到的。”那個每月見幾面的從未參加過她家長會的父親,離婚不久就和新妻子並肩站在幼兒園門口接小男孩放學的父親......那是她第一次憐憫自己和母親。
沉默蔓延在空氣裡,溫爾雅聽完,深深嘆了口氣,“是媽媽不對,你一直抵觸我聊你爸爸,所以我也就沒說。”
“我和你爸爸很早就協議離婚了,每個月固定回家幾天陪你是協議裡的內容,以前不說,是因為你太小了,怕你心裡難過,可沒想到因為我的不說,讓你誤會了這麼久。”
“父母分分合合是兩個人的事,我們瀟灑地一派兩散,這是非常自私的,媽媽最怕的是你受傷。可我後來反複拷問自己,瞞著你不讓你知道,那樣做是不是對的呢?這個問題,我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也許你現在會告訴我,你不在乎這些,可那時候的你,也會如此嗎?你不知道,媽媽更不知道。”
“或許是自以為是的做法,但這卻是那時候我能想到的最能保護你的辦法。”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顏千繪緘默。
可這又什麼錯呢?她沒資格詰責。
一個愛孩子的母親,把孩子當作明珠般守護,行差踏錯或許進入劇烈震動的地殼邊緣,她承受不了明珠落地化作碎片的可怕後果。
她哈哈大笑,擺出恍然大悟的輕松樣態,“瞞得夠深啊,溫女士!”隨即又惡狠狠道:“把我騙得團團轉,真是可惡!”
把溫爾雅送到電梯口,她說自己有事要見程式言,讓母親自己先上樓回家,嬌俏的女兒家姿t態讓溫爾雅不做他想。
電梯門合上,僵硬的笑傾刻間鬆弛下來。
消防樓梯間裡的聲控燈倏地熄滅,幽暗靜默中,顏千繪的胸口窒悶,沉重的呼吸聲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