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瘋子
季鈴蘭凝滯許久, 腦海中閃過很多東西,但畫面最多的始終是司妙真的臉。半晌才愣愣抬頭, 眼裡的光黯淡下去,”西且彌國......皇兄想讓臣妹跟誰聯姻......”
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皇帝也不好受,再度無聲嘆息後才抬手扶住季鈴蘭的雙肩,鄭重其事道:”是太子赫連逸重金下聘求娶你,他之前來訪我國還參加了龍舟競渡,相貌堂堂、足智多謀, 也是個難得一遇的天之驕子。你嫁給他,不僅是太子妃,還會是未來的皇後, 享受無上榮光。如若不是這樣, 朕又怎麼會捨得讓你去聯姻?”
”此事朕思慮良久,鈴蘭是朕看著長大的妹妹,朕又怎會害你?”
季鈴蘭想起來了,赫連逸, 如果不是赫連逸, 司錦之又怎麼會氣暈過去?確實足智多謀、心思深沉。也不知赫連逸究竟是看中她哪一點, 如果嫁過去,那豈不是要成為他的掌中玩物。
季鈴蘭揮開了皇帝扶住她肩膀的手, 還將銀耳羹掀翻在地, 瓷片混著湯水流了滿地, 眼含淚花, ”她說的沒錯, 在皇兄的心裡,始終沒有皇兄的江山重要!為什麼偏偏要是我!”
皇帝看了眼自己被揮開的手, 還是第一次見季鈴蘭這般失控,但他沒有一絲被頂撞的怒意,只是解釋道:”朕也是身不由己,即使鈴蘭要恨皇兄,那也無可奈何。”
嘆息一聲後,皇帝重新背過身去,不再看季鈴蘭。
季鈴蘭用袖口把眼淚擦掉,苦笑後道:”鈴蘭豈敢怨恨皇兄,為國獻身罷了,這或許也是我唯一的價值,哈哈......”
在離開前,季鈴蘭聽見身後那蒼老的聲線響起。
”母後壽辰之後便啟程,她也替你高興。”
”鈴蘭,你我血脈相通,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皇帝沒有自稱”朕”,少了天威,多了人情味,就像尋常人家的哥哥跟妹妹說話。
但季鈴蘭明白,他們不可能跟尋常人家的感情一樣,任何感情一旦跟利益交織,便會變得惡臭起來。
接下來,季鈴蘭將自己關在未央宮,日日酗酒,整日醉生夢死,清醒的時刻甚少。
偶然一次清醒,她接見了三皇子。
季雲笙還是個不經人事的少年,但從西且彌國使臣求親開始,他就已經懂得了姑姑的苦楚。只是他想阻止就跟蜉蝣撼樹沒有任何區別,只能日日來未央宮探望,唯獨今天季鈴蘭召見了他。
一進殿,季雲笙便聞到了濃重的酒味,他眉毛皺起。
再打量主座的季鈴蘭,雙頰浮粉,眼神也不甚清明,開口也是懶洋洋的,跟沒睡醒一樣,”雲笙日日尋我,是有什麼急事嗎?”
季雲笙畢竟是少年心氣,見季鈴蘭這副墮落逃避現實的樣子,心情複雜,他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直言道:”我知曉姑姑嚮往廣闊天地,不想困在深宮中,若是姑姑不想,雲笙便去求父皇收回成命,另派他人去聯姻!”
季雲笙表情正經,語氣篤定,彷彿下一秒就要沖去跪在禦書房門外。
正因為這樣,季鈴蘭半合的眼睛睜開了,醉意瞬間消失,一片清明。她輕輕擺手,”雲笙不需要為姑姑做無用功,一切皆已成定局,赫連逸指名求娶我,或許這一切都是命數已定,又如何能改變呢。”
他們也知道西且彌國的強盛,是冉冉升起的朝陽,更是蟄伏的猛獸,不可輕易得罪。
季雲笙又愣愣坐了回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靜默中度過良久,季雲笙站起身告辭道:”還請姑姑保重貴體,切莫貪杯。雲笙就先退下了。”
等殿內安靜下來後,一直伺候著的丫鬟偷偷盯著季鈴蘭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季鈴蘭拿著酒壺搖晃著,語氣輕飄飄的,”小羽,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可悲可憐又好笑?”
見被季鈴蘭發現了,丫鬟一激靈,連忙跪下告罪,”殿下,奴婢絕無此意,只是覺得......”
”有話便直說,我不會怪罪你的。”季鈴蘭又開始有些犯困,身心俱疲。
丫鬟清楚季鈴蘭的性子,知道對方不會真的罰她,又想起了季鈴蘭執意要離開帳篷去尋人的那個語氣,加之季鈴蘭看司妙真那與眾不同的眼神。
她算是自小陪著季鈴蘭長大的,就連司府的那段時光,她也是陪嫁丫鬟,沒有人比她更懂自家主子。
所以她真的不希望季鈴蘭這樣葬送自己的下半生,大著膽子抬起頭看季鈴蘭,”殿下,何不求助司大將軍?若是大將軍開口,陛下或許會重新考慮此事。”
季鈴蘭眼神茫然,彷彿陷入回憶,但她很快就提著酒壺離開。
”既然事已成定局,何必給妙真徒增煩惱,前線戰事正值緊要關頭,就不要拿情情愛愛囚凰了。各自有各自的宿命吧......”
季鈴蘭的話像是說給丫鬟聽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現在唯一的奢望就只是希望日後司妙真不要怪她,這一切非她所願,唯一的願望——也只是希望司妙真能不再受到傷害,無論是身體,還是那顆赤誠之心。
因為季鈴蘭想靜靜,丫鬟並沒有跟上去,她絞著手指,眼神中滿是掙紮。
靈魂分成了兩股,一邊讓她不要做多餘的事、聽主子的話,另一邊卻是讓她擅作主張,只要能幫到主子。
最終,她還是偷偷瞞著季鈴蘭寄出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