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妙真掏出隨身的手帕,替皇帝擦拭染了汁水的唇角。像被魘住了沉浸在難以言說的快感中的人沒有反應,一動不動任她施為。
“陛下這樣毫無防備,臣若是想弒君,那還真是易如反掌啊。”
她做這樣體貼的舉動,不是因為這人是皇帝,而是因為他是季鈴蘭的皇兄。她不打算真的弒君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人是季鈴蘭的皇兄。
若是被毒品控制了,對於一位一國之君來說,比死還痛苦。當一個人沒了尊嚴與理智,那便與畜生無異,皇帝也是如此,淪為了臣服於慾望的野獸。
等了一會兒,老皇帝的瞳孔開始聚焦,逐漸恢複清醒。他像剛發現司妙真的存在,頭顱緩慢地扭轉向她。
司妙真也靜靜看向他,現在才想起未施禮,便優雅且恭敬地單膝跪地,一拳抵地板,另一手放在膝頭行禮道:“臣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回應她的聲音有氣無力,老皇帝雖然在看她,卻像在她身上看著他人的影子,“朕想過你會想報複,畢竟被忌憚,被打壓,會心生怨恨不甘也正常。”
皇帝死死抓著被子的手鬆了,靠在床頭,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卻沒移開過,“只是沒想到你會這樣做,這不像你,更不像你爹。”
“我不是他。”沒聽見起身的命令,司妙真自己慢悠悠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塵,彷彿渾然不覺那陰狠深沉的視線。
“這樣好的寶貝,我一尋到就獻給了陛下。當今世上,你還是第一個享用它的人。”司妙真也是無意中才發現這裡竟然也會有罌粟。如果是別的毒定然會被查到,而罌粟不同,銀針試不出來,成癮性既快又強。無解。
老皇帝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司妙真是什麼樣,褪去了那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臣模樣,多了些陰鬱偏執。嘴唇薄而緊繃,唇角微微下垂,像一條永遠解不開的死結。丹鳳眼是最令人生怯的部分,眼白泛著血絲,瞳孔漆黑幽深,帶著股冷漠的殺氣。眉宇間纏繞著森然寒意,額前垂著幾綹不馴的額發,在眼前投下細碎的陰影。
“你想得到什麼?”皇帝有些疲憊地合上眼,閉眼接著說:“想要穩住兵權,還是……想要這江山?”
老皇帝沒看見她搖頭,司妙真便重新開口,“我只是想要一個人。”
不需要皇帝再開口,司妙真先揭曉了答案。
“被你當作籌碼,交換出去的那個人。”
原本還死氣沉沉的老人因為這句話,胸腔激烈地上下起伏,因為不好的猜想,臉色愈發難看,“什麼意思?!”
“正如你猜想的那樣。”司妙真不欲多做解釋,“現在,到了你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買單的時候了。”
在聽完司妙真的話後,老皇帝保持沉默,進行著無聲的抵抗。
“萬蟻噬骨,內髒痙攣的感覺不好受吧。你想活在這樣的折磨下嗎?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做,你想要多少這樣的藥,就會有多少。”司妙真壓低了聲音,極其蠱惑人心。
而原本不可一世的真龍天子,也在此刻淪為普通人,臣服於難堪的慾望。
龍涎香混著藥味沉沉浮浮。
皇帝半倚在龍榻上,面色灰敗,眼窩深陷,明黃寢衣下露出嶙峋的腕骨。在接連服下幾顆司妙真給的藥丸後,他顫抖著將玉璽按在早已擬好的詔書上,硃砂印痕如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紹承大統,夙夜憂勤,惟以社稷為重。然邇來龍體違和,沉痾難起,恐負先帝託付之重。皇三子雲笙,天資聰穎,仁孝溫良,可承宗廟之重。著即皇帝位,以繼國祚。
太子石斛,身為儲貳,不思報效,反貪瀆軍餉,剋扣將士糧餉,致軍心渙散,其罪難宥。本應嚴懲以正國法,念其乃朕骨血,特從寬發落,廢為庶人,幽禁北疆寒州,非詔不得出。
新帝年幼,尚需輔弼。大將軍司妙真,忠勇無雙,功在社稷,加封攝政王,總領朝政,輔佐新君。內外臣工,務須同心協力,共扶幼主。倘有違逆,國法不宥。
佈告天下,鹹使聞知。欽此。
老太監尖細的嗓音在殿內回蕩。
跪在階下的三皇子伏地發抖,錦繡蟒袍裹著單薄的身子,像只受驚的幼鹿。難道——這就是司妙真送給他的大禮嗎?
“父皇!”季石斛踏碎一地寂靜,跌跌撞撞闖進了再無人看守、空曠不已的寢殿,“兒臣請父皇收回成命!我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此啊,您怎捨得這樣對我?還將皇位傳給老三那樣的廢人!”
“石斛啊……”皇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綻開黑紅的血點,“你便去吧,活著比什麼都好,總有出來的那天。”
他枯枝般的手突然攥住季石斛的手腕,“你說……朕讓鈴蘭去聯姻,真的是朕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