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畢業後，我都沒覺得我是喜歡她的。然後我考進了美院，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人，她和我認為的張曉涵很像，但是區別太大了......”嚮明宇回憶著說，“我也不知道那種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我一直以為，我不是喜歡張曉涵的，她那樣懦弱的性子，我怎麼會喜歡她呢，在學校的時候我就總是欺負她，都欺負慣了。可是有一天，張曉涵變了個樣子，她摘掉了眼鏡，放下了辮子，換上了裙子還畫起了妝......然後一下子，我就覺得......”

不一樣了。

他對張曉涵的感情，是在那一刻才發覺的。因為在他的固定印象裡，他認為自己不喜歡張曉涵，可能就是跟張曉晗的形象有關係，並不是說他就是不喜歡張曉涵這個人。然後張曉涵突然換了個形象出現在他面前......

我笑了，情深不自知而已。

“小文姐，我這算是渣嗎？”嚮明宇突然問我。

“渣？你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渣？你以前對她做過什麼嗎？”能用渣形容自己，看來在他的意識裡，他至少不算是太渣的，起碼對自己做過的事情也是有印象的。我想知道的是，到底在他們做同桌的時候發生過什麼，讓他覺得自己渣呢。

“好像......好像也沒做過什麼。”嚮明宇仔細想了想，但又說不出來發生過哪件具體的事情讓他覺得自己渣。“可能就是，以前對她不好吧。”

“不好......”不好的界定有很多種，“那是哪種不好？你故意欺負她嗎？”

“......肯定欺負過啊。”嚮明宇是想也沒想的就脫口而出了，“當時一起做同桌的，她那麼慫......像個出氣筒一樣，怎麼欺負她，她都不會有回應的，我當然也欺負過她啊。”

“也？”在乍一聽到這個也字的時候，讓我想到了很多不好的回憶。

“......嗯，當時她真的是那種特別悶的受氣包，要不是我跟她做同桌，別的人不敢惹我，那她的位置就會特別擠，擠到坐不下。我們當時上高中的時候......班裡有附近縣裡村裡來的同學，雖然他們是外地來的，但是他們來到市裡之後抱團，反而各種找其他同學的麻煩。曉涵她是本地的，但是她父母離異的早，她是跟爺爺奶奶長大的，她爺爺奶奶就在小區門口擺攤賣早點，靠那些收入供她上學。所以她......可能是沒有那些底氣吧。”

嚮明宇這麼說的時候，我發現，他其實是很清楚哪個時候張曉涵的處境的。

張曉涵雖然是市裡出生，市裡長大，但是她很小的時候父母離異，她就是跟著賣早點為生的爺爺奶奶長大，沒有兄弟姐妹，沒有父母撐腰，只有年邁的爺爺奶奶相依為命。她不敢惹事，不敢反駁，她不想連累爺爺奶奶而已。她生長的環境註定了她的性格，這竟然就變成了同學們欺負她的原因。

可是在嚮明宇說起他那些同學的時候，我卻好像很有同感一樣，學校無差別的錄用學生，雖然看起來是平等了，但是根本沒有考慮到每個學生的特殊性。附近縣裡來城裡讀書的孩子，不一定都是那麼愛讀書成績優秀的，他們來到城市裡就會抱團，然後去欺負別人。我也遇到過這樣的人，只不過，我當時沒有注意到嚮明宇說的這一特性。市裡長大的孩子，並不會特別的去抱團孤立誰欺負誰，我們上學的時候，同一個班裡，縣裡抱團的孩子比市裡抱團的孩子要多得多。

“......我記得，我們那時候學習很辛苦，特別是到了高二的下半學期，中午大家很少有人會回家，都是在學校附近買點什麼吃，然後就回班裡。”嚮明宇說，“張曉涵那時候的條件並不好，所以她幾乎都是早上從家帶飯來學校吃，用那種特別土的保溫壺，就是外面一個綠色的塑膠殼子，裡面有個跟暖壺膽一樣的東西那種，她奶奶會在裡面給她裝上一碗豆沫或者什麼的，然後她帶著雞蛋包子或者油條什麼的，中午的時候，就在座位上吃。”

聽起來也是挺心酸的，讓我對張曉涵有了新的認識，那個女孩......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覺得她是挺友好的，但是她的友好給人一種距離感。

“其實也沒什麼味兒，但......就是有人看不慣她唄，就非得找個藉口去欺負欺負她，說什麼她在班裡吃飯，弄的都是飯的味道。”嚮明宇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能夠明顯感覺到他是挺生氣的。

“那後來呢？”我問他。

“她也不敢和那些人吵，所以之後......就是每天中午到了吃飯的時候，等到大家離開了教室，她才抱著她的保溫壺到樓梯上坐著吃，吃完了，在學校水池把保溫杯洗乾淨了，才會再拿回來。夏天的時候還好，就是冬天的時候特別冷......因為樓梯口挨著老師的辦公室，出來進去的老師看到了，也是挺不忍心的，就跟她說讓她每天中午帶飯到辦公室去吃。”嚮明宇說，因為這件事，他對那個老師心生敬意，“而且為了照顧她，不讓她覺得特殊，我們李老師也開始每天中午帶飯在學校吃，就在辦公室跟她一起吃，還會特別多帶一些菜分給她。”

我聽了心裡都覺得很溫暖，老師沒辦法去改變同學們說是她在班裡吃飯有味道的這個事情，但是卻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維護一個孩子的自尊心，這樣真的很公平了。“你們遇到了一個好老師。”

“嗯......當初為了這件事，我沒少跟同學打架，李老師知道我跟他們打架的原因以後，就跟我說，拳頭改變不了別人的看法，想要照顧一個人，暴力是做不到的。”嚮明宇說，“只有幫助她，讓她自己站起來。”

我在回憶著嚮明宇的這句話，覺得很有道理。

“反正那時候就是......我也沒覺得我是特別喜歡她的，可能就是因為她是我同桌吧，我也受不了別人欺負她，別人欺負她的時候，我就覺得生氣。但是沒有人欺負她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怎麼總是一副受欺負的樣子，就總想......總，也不是想欺負她，就是想告訴她，不要那麼容易被人欺負，但......”嚮明宇艱難的想要表達一種情緒，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已經詞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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