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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無綺的往事(九)

他短暫地收斂了渾身的尖刺——識時務者為俊傑,身為高階知識分子,他不會和一個沒見識的小姑娘計較。

他們來到甕城最高處,城牆之上。

三百多年前,築牆者修起高牆,將人類的火種圍護其內,但如今,這團微弱的火種即將熄滅。

城牆寬闊得能跑馬,單無綺在邊緣坐下:“你也坐。”

戴文猶豫片刻,將一小塊地方擦拭幹淨,警惕地坐下了。

戴文的態度隱含警告:“你想把我推下去?”

“怎麼會呢?”單無綺露齒一笑。

單無綺長著一張很有欺詐性的臉,下巴尖尖,眼尾上翹,眼仁大而清澈,彷彿一隻嬌養的貓。

戴文的神色因此鬆弛了一瞬——對方只是個孩子,而且是個漂亮孩子:“我修改了你的物資清單,你是一人之下的副官,但你顯然沒有進修過農學。”

“哦?請講。”

於是戴文娓娓道來。

學者身上縈繞著清貴的氣質,和貴族糜醉的美酒不同,他是一杯苦澀的清茶。

戴文的確有不圓融之處,但當涉及他的專業領域,他一瞬間從地上的人變成了天上的神。

他坐在高高的城牆上,雙手揮斥方遒,兩唇舌燦金蓮。

他在規劃外城的未來。

他在規劃人類的未來。

身後的學者們是戴文的弟子,他們聽得連連點頭,心馳神往。

單無綺托腮安靜地聽著,待戴文講完,她道:“不錯的想法。”

戴文的單片眼鏡反著光:“所以……”

“但抱歉,我只能請你回去。”單無綺毫不客氣地發出逐客令,“你的理想很偉大,但我們需要一套更加落地的方針。”

戴文的弟子們目露惱意,但戴文竟然沉默了。

他和單無綺坐在外城最高處,他們俯瞰著整個外城。

戴文屬於內城,他是萬千內城人中的一個,如螻蟻行於大地之上。

但今天,他來到了城牆上,一如上帝坐在雲端。

外城和內城的貧富差距,以最宏大的視角向戴文展開。

外城是內城的最後一道防線,戴文知道,內外兩城宛如雲泥,但他從未想過,這差別本不應存在於人類與人類之間。

他們是同胞。

而非揀選者和被揀選者。

戴文沉默地坐在單無綺身側,單片眼鏡反射著頭頂朝陽的光芒。

單無綺沒有用口舌反駁他,她將他帶到這裡,用鐵一樣的現實向戴文論證——你那些用資料和推演堆砌出來的論文,對外城沒有半分好處,外城人不是實驗皿裡的培養菌,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去看他們,去聽他們,去問他們。

而不是去猜想甚至擺弄他們。

薩摩用笨拙卻真摯的口舌安撫住外城人,同時向家族寄信一封,打算動用私産,為外城人買一車物資。

但他遠遠看到單無綺和學者們從道路盡頭走來,黎明撒在他們的頭上和肩上,彷彿蒙了一圈純白的光環。

天上的使者落地了。

他們的智慧,從此刻起,為地上的人民所用。

賑災物資中斷了半天,當天下午,一輛中途插班的火車拉響汽笛,停靠在月臺處。